从酒楼的伙计,到府衙门口的衙役,甚至连路过晔城的商客,姜婶全都一一盘查,等家境人品了解得差不多了,便来来说和。
书心烦不胜烦。
可阿娘临终遗言在先,她碍于面子,不敢硬气拒绝,只得推诿婉拒,用的最多的借口,便是为阿娘守孝。
起初姜婶信以为真,相熟了才知,不愿便拿阿娘诓她。
这一次,姜婶提前将丑话说在前头:“书心,这次可不是旁人,是老婆子表外甥,知根知底,品行样貌都过关,唯一不足是他丧妻一年,想娶个续弦。”
书心刚想说些什么,立即被姜婶堵了嘴:“先听我说完,再拒绝不迟,只是孝期已过,再不能再拿你阿娘当借口了。”
被她识破,书心只好小声嘟囔:“那也还差一天呢!”
姜婶不管,自顾介绍道:“那娘子命不好,成亲三载,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世上匆匆来一遭,只在长生牌位上留个名。”
“我那表外甥,读过书,认得几个字,因不是读书那块料,早早跟着他爹做生意了,现在自己在桂花镇经营了一家酒楼,生意还算红火。”
“你若看得上他,嫁过去,自然吃穿不愁。”
姜婶说的都是实在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介绍的对象,没一个穷困潦倒,不能谋生的。
书心想彻底绝了姜婶的心思,可要费一番功夫了。
“只识得几个字,恐怕……”
毕竟杜家祖上出过大儒,历代子孙不分男女,全都识文断字,即使姥爷屡试不第,也写得一手好字,画得好画。
书心出生时,家道大不如前,阿娘仍教她写字画画做学问,就连那行伍为官早死的爹,也是文人出身。
闻弦歌而知雅意,只说半句,姜婶已明白了意思,干脆利落的说:“书心,现在是顺和十七年,你过几天就是二十二岁,晔城里,和你一般大小的读书人,早都成亲了。”
“我那表外甥,学问比不得你,但到底读过几天书,日常说话,总不至于驴出不对马嘴,这已很难得了。”
萧国掌权十七年,头几年纷争四起,战乱不断,十年前才大体安定。
都说仓廪实而知荣辱,安全、温饱都不好解决,年轻一辈,多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九年前,萧柘重开科举,三年一届,可应试的读书人,还没二十年前班国时期的一半多呢。
如此情形,的确不能要求太高。
既如此,书心又另辟蹊径,犹豫着说:“他已丧妻,续娶的终究不是结发夫妻,说起来不好听呢。”
“续弦虽不好听,平时也碍不着什么,逢年过节,给她牌位上柱香就是了。”
姜婶又劝了一句,骤然叹气道:“算了,书心一向有主意,不答应已是婉拒了。”
“姜婶…”
书心听她声音有些疲累,于心不忍,不经意又瞧见发丝间隐隐有几根银发,瞬间有些哽咽,只握住她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儿能听我说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她安慰似的握着书心的手:“若是有可心的,不要害羞,直接告诉我,婶子为你提亲做主。”
“我省得的。”
三年,十八次,自从杜以珺将书心托付给姜婶,她三年来相看了十八个对象。
书心一个都看不上。
过去她都以为是书心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
今日一番话,并没有说明白,她突然意识到,兴许是心里已经有人了。交代了几句,姜婶便从小院离去了。
可书心,被姜婶提起来的心,却久久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