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一生无愧,未徇私半分……对不起良心。”
老人的声音已经衰竭了,眼睛也只能直直地注视着床的上方,连一丝丝的转动眼珠都做不到。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噼里啪啦直响,林昆跪在老师塌旁,唇抿得死紧,牢牢地握着垂死老人的手。
“我出师时,老师告诉我想要救人,就得自己下到泥水里……”
韩御史的肺喘得像个破掉风箱,喉咙里的话已全然糊了。他挣扎着出声:“枕风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师不强求你做坏人。做让你不痛快的事。你……只要莫叫自己过得太苦,老师便放心了。”
林昆冰凉如冷白玉一般的脸上头一次显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破裂,他的神色惊悸而哀伤,像脆弱到极致的冰。他的身体在极轻微颤抖,口中一遍又一遍低声说着: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选择那女子和年老的劳工,如果我向兄长求了请……
您是否还会因为锥心的丧妻丧子之痛,如此早早的离去?
“……不怪你。”
韩御史极轻微地闭了闭眼,摇头:“好孩子,老师从来没有怪过你。但是这条路,你要自己走了……”
他的眼瞳就像就将即将熄灭的灯烛,摇摇欲坠地挣扎着。御史大夫最后一次竭力抬起手,轻轻拂过林昆的面颊和乌发,喃喃:
“老师不中用……盛泱的清明与良知,交给你了。”
“……”
“你莫要叫自己太难过。”
干枯温暖的手自他头顶拂过,挂了林昆的头发一下,接着,便如脱力的风筝那般直直坠落下来,划过空气,再无生机地掉在锦被上。
林昆惊声:“老师——!!”
御使大夫永远地闭上了眼。
这是云华二十一年,隆冬。
新岁很快就要到了,但是林昆的老师没有等到开春的那一天。
他将林昆孤零零地留在了世界上……也孤零零地留在了朝堂上。
那之后,朝廷中最后一块未落入黑暗之中的地方——御史台,也随着韩尚的离世彻底沦陷。
莫必欢在安王爷的支持下走上御史长史的位置,整个庙堂成为安王爷的一言堂,在沉宴登基之前,盛泱甚至半年无君王上朝也无人稀奇。
这个国度,已经一塌糊涂。
两年后,朱雀大道。
“快快快,交出钱来!”
“你呢,还想跑!——嘿,你不会不知道这是要交给谁的钱罢?”
“老婆子,哭什么哭,莫叫军爷生烦!——”
一队配着武器和铠甲的城内守兵挨家挨户地敲着门,有人朝窗外看过一眼,瑟瑟缩缩躲在桌下。门被敲的“哐哐”作响也不敢发出声音。
那守军便直接踢踹,将大门连门板一切卸了,直进来强抢。
看见什么值钱东西便带走。
“这就是你们不老实的下场!!”
还有家中实在家徒四壁的,守卫便抱起塌上满面惊恐的女孩,嚷道:
“那你们就纳给河神大人一个新娘罢!!——”
“囡囡……不,囡囡!!”
一时间,街上吵嚷混乱到了极致——军官的暴喝,百姓的哭叫,家禽牲畜的惊鸣,搅合在一起。
仿若他国的乱军进了城,对盛泱的百姓烧杀抢掠。
“你们在做什么!!”
林昆一入眼,便是如此景象,他怔了一怔,便是遥远地一声斥喝:“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强抢百姓么?!”
行凶的士兵们愣了一愣,但他们随即看到林昆的士子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