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晋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慌忙去抓楚渊的衣褶:“不——我不离开师门!我永远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
楚渊却一笑,低叹道:“这里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个金色的华美牢笼罢了!被困住的人有我一个就足够,何必还要搭进你来?”
此时言晋已经站起来了,十九岁的少年郎,身量已经高于了楚渊。
这样面贴面站着的时候,他几乎让楚渊抬高手才能触碰到。
久病虚弱的少阁主笑起来,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低道:
“长得这样高了,怎么不长心思?尽说傻话。”
楚渊的衣袖从他的指间抽出去了,言晋呆呆站在原地,仿佛有许多话哽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
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楚渊已经离开。
他抬头,只看见一个白衣人抱着九九,没有回头的虚糊的背影。
……
一夕台,观星阁弟子专有藏书楼。
言晋出示了他代表楚渊弟子的玉质令牌,走进有着浩瀚藏书的楼阁。
那些门外的守卫看到言晋的令牌时,眼睛里流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羡慕——
谁都知道观星阁的少阁主楚渊,是名扬天下的人物,能得到他的片语指点,是多少占术士做梦都想的事情,而这个少年却可以与他朝夕相伴!
言晋对这目光却有些烦闷,他在很久以前曾习以为常过,但是后来却越来越不高兴——
他不愿意活在楚渊的羽翼下。
一夕台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言晋几乎对其中百分之三十的书都了如指掌。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大抵还需要少年用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才能读尽。
“言哥儿又来啦?”
角落里,看守书的老婆子递给言晋一盏灯——是完全封闭式的,以防止起火走水。她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赞叹:“您是观星阁里最常来这里的孩子了。”
阁内散发着一股常年不见日光的霉味,有些木板踩上去还会“吱呀”作响。
书架是深黑色的,高至二三十尺,有时候要搭梯子才能取到顶端的一本书。
“嗯。”
言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低低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看看。”
他一个人走在寂无一人的阁楼内,秉着烛盏,手指从那斑驳发黄的书脊上扫过。
观星阁是不少富家子弟偷闲混日子来的地方,纵然这里有着百万量的藏书,却几乎没有人来好好看过。
言晋早些年年少轻狂,不懂事,总以为在功课上做得好,会叫那些富家子们看的起他,不给楚渊丢人。来这里读了许多书。
可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功课的排榜上即便他占到了第一,那些出身优渥的同门们依然看不起他这个“楚渊从外头捡的”。
“你没有给我丢人过。”
楚渊也曾告诉他。
那时他正淡淡地翻着书页,言晋鼻青脸肿地坐在他身边。
“真正亲近的人,是不会在意你出不出众的。”
见他一副做错事,低头不吭声的模样,那双柔软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他头顶,揉了揉。低哑温和的嗓音则响起在耳边:
“我带你回来,只希望你快乐,健康,和自由。”[*注1]
那时他们还在思南山上,言晋记得书房里楚渊桌边的窗户是开着的。
他起身,弯腰将手放在自己头顶时,那册被楚渊搁在桌面上的书就这么摊开着,让溜进来的清风吹拂着翻过几页——
真是说不出的惬意和安宁。
那一帧画面,就好像化作了一块琥珀,永久定格在了言晋的记忆里,每次一想起,言晋都感到仿佛置身黑暗的自己看到了光。
“云华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