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当初惊艳如梦的一场相遇,和纠纠缠缠八年的伤筋动骨。
远处,见秦绎终于和下属离开后,蹲在屋脊上的雪鹞少年悠悠站起了身。
他似乎蹲得太久,腿都有些麻了。
站起来后,还跳着活动了两下。
“阿雪,准备好了吗?”
他摸了摸肩上的雪白鹞鸟,问。
雪鹞发出一声极轻的咕叫,少年笑了一下,蹦下屋脊,朝慕子翎的房间飞快跃去了。
……
慕子翎又睡了一觉。
秦绎折腾得他极累,走后房内总算安静了下来。
只是做梦,也没有梦到什么好梦。
飘忽的意识里,仍然充斥着掐断人脖颈的清脆响声,流淌而出的粘稠温血,和嘻嘻哈哈笑着的万千亡魂。
慕子翎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渴望杀戮,他好像被人按在了水里,即将溺亡,肺里没有一丝氧气。
他想杀戮,想发疯,想咬人,犹如回到了被献祭百鬼的那一晚。
有什么东西在咬他,舔舐着他的皮肤,用牙“滋滋”地磨啃他的骨头。
“王儿,为云燕死,是你的荣耀。”
“公子隐,你父王留下你,真是一时之仁害云燕不浅!”
“你为何还不去死?”
“……死了好,死了你就能成为云燕的英雄了!”
无数过往的回忆涌上来,严实密集地包围着慕子翎。
高高堆起来的死尸;血流成河的乌莲宫;远远看着他,而后不动声色皱起眉头的慕怀安——
童年的灰暗记忆死死挤压着慕子翎。
可那个时候慕子翎尚且还有支撑,能循着光亮逃出,现在的他,却是真正处在永无尽头的长夜中了。
缠绵病榻的贵公子深陷噩梦之中,如濒死般仰头喘息。
他眼窝里都有淌下来的冷汗,乌青蜷长的眼睫频频直颤——
要是有血就好了。
他在梦里想,要是有血,他就将所有讨厌的人撕碎!
门外,窗纸正呼呼作响。
两名守在门外的侍卫原本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一阵风刮过的时候,他们却突然拢紧了衣衫。
其中一名跺了跺脚,瞧着靴底不知从哪里蹭来的一层白霜,奇怪说:
“好异样的天,我怎么觉得,这地上一下子变冷了?”
“咳……”
房内,慕子翎猛然呕出一口鲜血,醒了过来。
噩梦带来的余悸令他呼吸略有些急促,但方才在梦里经历的一切仿佛却和现实相互交融了,哪怕醒来,也仍然感知得到那种蚀骨挠心的酥痒。
……可不久前,秦绎不是才给过他鲜血么?
黑血不断从慕子翎唇角溢出,心口那处永不会愈合的裂痕痛得仿佛在被人一寸寸撕开,有什么东西想要趁机逃出。
慕子翎十指极缓地在床沿抓动,束缚中他的挣扎显得无力而徒劳。
慕子翎眉头蹙了起来,挣扎半晌,他闭目极低地呢喃说:
“阿朱……阿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