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翎抚着腕上冰凉的阿朱,喃喃说:“血脉的源头不绝,云燕就永远不会‘灭国’。”
慕子翎曾读过一句话,不知是谁说给他听,或是在那本书中看到的。
它说:“人活一世,悲哀苦痛,微如蝼蚁。但倘若做过什么事,让后来者都不必再受如此苦痛了,这一世就有意义。”
说来难堪,慕子翎没有读过许多书。连四书五经都是十四五岁之后才看完的。
他不像慕怀安,有专门被指来的先生教导识字,连认字书法,都是他七八岁了才跟着乌莲宫的小奴们跌跌撞撞学会的。
但这句话慕子翎见过一遍之后,就永远记在了心里。
“你知道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么?”
年轻人问:“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慕子翎轻笑着,点了点头,说:“是。”
我早已明白做“那件事”的后果,但在准备它来临的日子里,我按照我想要的方式恣意地活过了。
没什么遗憾。
他烧完了冥纸,又静默地注视着火苗逐渐熄灭,而后便转身走出了荒庙。
年轻人注视着慕子翎的身影,想,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还是在从云燕到江州的船上。
那样孤独而美的小人,一个人抱膝蜷船篷的角落里,心事重重,又沉默安静。
转眼,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真是阖眼烟云洪荒旧,千载已窃君未归。
年轻人孤独地坐在佛像上,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漆黑冷戒,微微露出一个轻笑。
……
梁成,明镜堂内,云燕王族被束缚着双手,跪在堂中。
从将云燕收纳进梁成国土板块以来,这群云燕贵族一直极不安分。
从前也就算了,此番秦绎将亲自出征,必须保证后方无虞。将他们收拾妥帖了再走。
“云燕宗室保留,王族分赏爵位。”
秦绎踱步在堂内,漫不经心问:“除了从云燕国改名为云燕郡外,一切照旧——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数名跪着的王室贵族满面冷淡骄矜之色,虽已沦落到阶下囚了,但该摆的架子还是一点没少。
他们知道秦绎对慕怀安的心意,恃着这点恩宠,便放肆大胆起来了。甚至反复在秦绎的底线上试探。
“我们要立自己的王。”
一个王室之人从队列中出声,道:“怀安殿下及先王过世后,按规矩,需由乌娅亲王继位——我们不要你们的梁成人做郡主!”
“乌娅亲王?”
秦绎好笑问:“就是那个年愈过百,口齿不清,还要靠每日一碗百日婴儿的心头血吊住性命的老亲王?”
秦绎叹了口气,神情中显出一种悲悯和冷嘲的意味:
“实话告诉你们,倘若不是看在你们奉他为最高亲王的份上,孤早已送他上黄泉路了,还想当云燕郡主?那是痴心妄想!”
云燕作为中陆最小的一个弹丸之国,地方不大,规矩却多得很。
什么血统宗亲的排位,祈福祭天的礼节,不同身份可蓄养奴隶的数量……有时候秦绎听着,都觉得他们这么多年的贫苦落后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真该庆幸那深林之中的毒瘴和复杂地形救了他们,否则云燕早就应该灭国了。
“你一个外族之人,凭什么插手我们云燕的规矩?”
起先发声的那名云燕人咄咄逼问道:“梁王陛下,您与我们的太子是至交,但即便如此,您也没有资格插手我们云燕的内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