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以前年轻的时候没觉得折子上的字太小,现下看来却如?同乱飞的蚊蝇一般,既小又难辨认。
皇上拿着折子反复的调节着距离,大约离他一臂之?远的时候,折子上的字分辨得最清楚——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謹奏。
是?曹寅的请罪折子,因淮南淮北盐政亏空的三百万两还不上的请罪折子。
皇上皱眉看着自己画的那朵小红花,这花是?当年他们?第一回?去塞外所见,草原深处的突隔梅花草,象征着纯洁与坚韧的花,被当地人誉为荒野之?花。
每次他都会在曹寅的折子上画这朵花,这是?他们?的情谊。
曹寅和他大舅哥李煦二人轮流兼任两淮盐差,这收的盐税按理说是?够弥补亏空的,可眼下据说连家中资产都变卖的所剩无几,这银子,究竟都去了哪里?
是?谁动了盐税。
李煦虽说和老九走的有?些?近,但曹家素来是?忠心?耿耿的,这回?却含糊其?辞、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敢明?说,想来,这朝中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曹家做到这个?程度。
折子被摔在地上,皇上只觉得一股子火气直冲天灵盖,恨不得与年轻的时候一样把曹寅抓过来打一顿,即便那是?他钦定的太子又如?何?,只要他不死,是?龙是?蛇都得趴着。
一旁的梁九功整个?人快缩成一团,他跪着蹭到折子处,拿新上身?的衣裳将?其?擦了两遍再放回?桌上,皇上这只是?这一会气狠了,这可是?曹大人的折子,曹大人不仅仅与皇上有?幼时的情谊,更是?皇上掌管江南的一只眼睛。
皇上摘下眼镜,拿雪白的细棉布帕子慢悠悠的擦着,太子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东宫的用度已?经极尽奢华,与乾清宫相比也不遑多让,这些?银子要么被用来收买人心?,要么就是?用来……养兵。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薇草,春天来了,这薇草长的愈发的旺盛,小小的一盆里,叶子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怪不得能为在外征战的将?士们?填饱肚皮。
没记错的话,这东西?是?老四进?上的。
伯夷、叔齐不食周栗,采薇而食,难不成老四这是?在借物明?志,暗示自己只愿隐居不仕?
皇上顶着那盆薇草看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左右,“把老三?叫来”。
三?爷奉旨带着太医进?了十三?爷的府上,历经两年寒冬的府上终于感受到春天的暖意,太医祁嘉钊乃外科圣手,尤擅治疗跗骨疮,外敷内用之?下,十三?爷外恙终好,只仍用前药调理。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大夫,他终于能从十三?爷的府上归家,这大半年来,他回?家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家里的媳妇若不是?看在银子的面儿,早就发飙了。
只是?家中略微修整两日,他又得回?到亲王府上,毕竟距耿主子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得过去伺候。
兰院里,徐嬷嬷将?产房又仔细查了一遍,春天屋子里有?潮气,得把炕提前烧起来,保证一丝儿水汽都没有?,屋子的四周还洒了雄黄,撵走不小心?进?来的蛇鼠,被子褥子都得是?簇新的,不能太厚压着人不舒服,也不能太薄冻着主子与小主子。
不能用缎面,出了汗粘在身?上不舒服,最?好用细棉布做里子,这个?既吸汗又软和,大人小孩睡着都舒服。
徐嬷嬷到处转了一圈,只觉得这个?产房的风水十分好,南北通透,大门冲东,迎火坐水乃利子嗣之?属。
说来也是?运道,自从她?来兰院,耿主子这是?生的第三?个?小主子。
徐嬷嬷得意一笑,叫人把窗户下的鱼缸搬远些?,水气太足不利产妇,远远的能吹进?来一丝水气就够了,不至于太干燥的慌,也不会伤了身?子。
外头,青杏满脸焦急的进?来了,她?面色通红,几乎急出泪来,“好嬷嬷,你快去劝劝罢,这会儿主子非要去花园里头逛逛”。
外头天气渐暖,春色满园,土豆都长到人的小腿肚高,耿清宁天天闷在院子里,难免想出去逛一逛,再说了,赏春景,放春鸢,本就是?春天应为之?事,谁料满院子的人却如?临大敌,个?个?都劝着她?不让出去。
葡萄额头有?汗,却仍柔声哄道,“主子,外头风大,若是?吹了风,仔细头疼”。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耿清宁歪头想了一会,“那你把我的斗篷拿来,我戴着帽子便是?”。
以前在网上看过很多人说有?头疼、腰疼的月子病,在这个?没有?布洛芬的时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戴个?帽子挡风也不是?难事。
一旁,于进?忠接着劝道,“这两日风大有?灰,怕腌臜了主子”。
现下的北京就有?沙尘暴了?耿清宁伸头看外头,天空上挂着像棉花糖的几团云,澄净蔚蓝。
徐嬷嬷快步走过来,她?满脸严肃道,“主子,您别怪她?们?多嘴,是?奴才吩咐的,这几日胎位有?些?不正,您还是?多躺躺,让胎位回?位才是?正事”。
徐嬷嬷那可是?相当于人形B超机的人物,耿清宁立刻重视起来,“胎位不正?要不要紧?”
徐嬷嬷笑道,“无甚大碍,只是?您前两日动的多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挪位置,还是?得多歇息才是?”。
耿清宁也听说过这个?说法,母体兴奋的时候,孩子也容易跟着乱动,这些?日子天气暖和,人能舒展开,她?确实动得比往日多不少。
“是?是?是?”,她?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回?了卧房,涉及生命,自然要听专业人士的,再说了,不能出去溜达,在床上看小说也不错。
葡萄小心?的扶着她?回?了卧房,剩下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外头正在盖院子,这几日还有?内务府的人提着大红的漆桶到处转悠,把那些?破的、旧的全都重新粉刷一遍,就等着侧福晋进?门。
茶房里于进?忠连灌了两碗凉茶,只是?心?中的火仍旧难灭,他看着青杏无奈问道,“当初你怎么熬过去的”。
这种火药马上就会爆开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坐卧不安,就怕哪日没拦住主子,叫主子看出些?蹊跷来。
青杏几乎瘫在椅子上,“硬熬呗,况且,不熬又能如?何??”主子爷吩咐的事儿谁敢违背,又不是?嫌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