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客厅,玩了一上午的游戏机,最后一关怎么都过不去。直到觉得饿了才发现已经是午后一点。习惯性地想去找姜彻,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收回了手。
带有汗水味道的亲吻,痛苦又愉悦的自渎,会做这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程锐无法找到应有的理由。
对方是比自己大了十岁,甚至可以称之为叔叔的人。
好恶心。
不仅是做了这些事,甚至从中得到了难以言状的喜悦——这样的自己,一定是个变态吧。
程锐坐回电视前,继续玩游戏,竭力想要忘掉,反倒愈发清晰。黏腻而潮湿的空气,聒噪的蝉鸣,沾满汗水的皮肤,干燥而柔软的嘴唇,身体内沸腾的血液,都从纷乱的记忆里跳出来,连缀成一帧挥之不去的画面。还有更早些的。白色天空里挣扎的风筝,无花果树伸向夜色的干枯枝桠,破旧墙壁上倚靠的蓝色自行车,浓郁的月季花香气,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去,和软弱、无助、自卑、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肮脏的水草缠绕在身上一般,程锐心想,说不定很早的时候,自己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了。
像是在幽绿色的湖面之下,阳光因为致密的水藻而无法映照进来,脚下是捉摸不定的泥淖。他漂浮在水中,是一只吃微生物的游鱼。
——如果没有姜彻的话,会一点光都没有吧。
然而他对姜彻做了无比恶心的事。
程锐想到父亲说,自己是唯一想要老子死的儿子,他知道那时的心情是真真切切的。
一定是个变态。
程锐扔下游戏机,坐在地板上蜷起身体,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没有去找姜彻,也没有上学,母亲晚上回来时,他已经睡下了。
然而这天夜里,又做了噩梦。程锐浑身是汗地醒来,又摸到裤子上湿冷的液体,像是刻意提醒他似的。
程锐不清楚一切是怎样发生的。起初是在梦里,后来白天也会想到这些事,越是担心,越是无法克制。每每颤抖着安抚自己时,程锐一面深深厌恶自己,一面又不可自拔地沉浸在异样的新鲜和快乐当中,罪恶感似乎使它更加愉悦。
余下的几天,他几乎无法上课,满脑子都是姜彻。教室里很热,头顶的电风扇徒劳地旋转着,老师一遍又一遍讲着考试的重点。程锐坐在墙边的阴影里,听不到这些声音。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这些天越是想,就越发现,不知不觉中姜彻已经占据了他生命很大的一部分。像是快速剪辑的电影,纷繁的回忆让人目不暇接,每一帧里都有他的模样。
很想到他身边去。即使是个变态,也还是想。
直到被点名,他才猛地站起,从胶着的回忆里勉强脱离出来。
章净转身看向他,面露担忧。
老师咳了两声,淡淡地说:“明天将你家长请过来。我们接着上课。”
程锐彻底清醒过来,咬紧牙关保持沉默。
上次叫家长是在小学,因为不爱说话,老师怀疑他有孤僻症。程湘婷从办公室一出来,眼里就挂着泪,回到家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程锐知道母亲在自己身上寄予了全部的关切与希望,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令她恐惧不安,所以在学校里从不惹是生非。他觉得这是因为不想看见那个人哭哭啼啼的可怜样子,烦。
如果在末考前被叫到学校去,还是因为这样糟糕的理由,妈妈一定会非常难过。只是略微一想,程锐就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滔滔不绝地说话,看到她脸上流不尽的眼泪。被这想法折磨得不能专心,程锐暂时忘掉了姜彻的事情。
直到放学,程锐从车上下来慢慢悠悠地推着走,仍在思索着逃避的办法。
也许可以换另一个人,不让母亲知道就好。程湘婷并不喜欢姜彻,但耐不住他天天往那边跑,也就默许了。程锐心想,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特意去跟母亲说。
很久没有和程锐一起回去了,放学后章净便跟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他瘦削的背影。她从来不知道程锐在想什么,他虽然很好,但似乎有一层屏障隔着彼此,他不愿意和自己分享更为隐秘的想法。章净不清楚程锐有怎样的家庭,之前目睹的事令她惊讶,今天程锐的心不在焉,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吧?程锐总是一个人,把什么都憋在心里,那一定很难受。章净想着想着,就为他感到难过。看到他停下来,章净忙跟上去,摆出微笑来:“程锐!”她原本想给他一个自然的笑容,好好说话,然而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就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程锐点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话。
章净跟着他的脚步,也不再刻意笑,问道:“你还好吗?今天的事情……”
“不关你的事。”
章净愣住,呆呆看着他。
脱口而出的话太伤人,程锐这才意识到,看到她的模样,忙解释道:“对不起,我是想说,不是因为你。”
章净摇头说:“没关系,我只是在担心你。程锐,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说,虽然……虽然我可能帮不了什么,但是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程锐想着她的话,又想起最近的心事,摇摇头。心里却忍不住迁怒于她,恶劣地想如果她知道自己是一什么样的人,会不会还露出这样的表情。维持恶心的秘密太过辛苦,干脆让人发现好了,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其实你不用,”章净咬咬嘴唇,不好意思道,“你不用顾虑我,我是说,嗯,我们是这种关系,有什么都可以说的,我会尽量帮你,站在你这边的。”
程锐停下脚步,看着她。章净是很好的人,有幸福的家庭,善良,温柔,对他好,他能感受到在被珍视着。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就没有迫切想要拥抱亲吻的心情。也不会想把什么都告诉她。如果想要亲吻的人、自渎时心里想的人都是她就好了。
章净不敢出声,刚才的话虽然是内心的想法,但未免有些直白,程锐会不会觉得自己太主动了,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