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上一次看到韩枝儿时,她还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可今儿的她虽然看上去依旧还是那么盛气凌人,不知怎的,阿愁总觉得她身上似缺了点底气,整个人都有些浮躁。
&esp;&esp;那韩枝儿坐在那里看着阿愁打开她的妆盒,然后抬头密切关注着阿愁的神色,似想在她脸上发现什么一般。
&esp;&esp;阿愁这一回却是没再让她失望,脸上果然露出一种吃惊的表情。
&esp;&esp;想来韩枝儿的那位郎君对韩枝儿果然还是挺宠爱的,只见那妆盒里堆了一堆的各色首饰,虽然……
&esp;&esp;阿愁正眨眼看着那堆首饰时,只听韩枝儿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对阿愁炫耀道:“这都是郎君送的,不值什么。”
&esp;&esp;阿愁看看那些首饰,再看看韩枝儿,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果真不值什么呢。
&esp;&esp;且不说在夫人府里时,她们这些小学徒不仅要学妆容,学首饰搭配,有时候两位姑姑和英太太或者宜嘉夫人来了兴致时,也会给她们讲一讲如何分辨首饰布料甚至是珠宝的好坏,便是在前世,她也没少转悠过那些珠宝行。虽然严格说来,她那辨别珠宝的知识只半叫子水平,却也足以叫她能够分辨出什么首饰是真金白银,什么又是錾金镀银,更别说,那些玉石里明显还漂浮着各种絮状杂物。
&esp;&esp;想着那楼上下的女人们虽然衣饰浮夸,那面料却算不得怎么好,阿愁不禁觉得,这韩枝儿所傍的“高枝儿”,不会只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虚壳儿吧?
&esp;&esp;阿愁在替韩枝儿梳妆时,那韩枝儿的嘴一直都没闲着,却是一直在强调着她那郎君如何宠爱她,如何赐了她这许多宝物,她又如何高洁地不愿意郎君为她花钱,如何拒绝了郎君的好意,郎君又如何强迫她非要接受他的好意……
&esp;&esp;亏得阿愁如今手艺精进,给韩枝儿理完妆,整个儿也没花到两刻钟的时间,很快,她的耳朵就不用再受韩枝儿的荼毒了。
&esp;&esp;等她说“好了”时,那韩枝儿依旧还在兴致勃勃地吹着牛。直到阿愁又说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愣了愣,以满怀不信任的眼神看了看阿愁,然后才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esp;&esp;如今阿愁对自己的手艺可是颇为自信的,却是也不去看韩枝儿的反应,只自顾自地收拾着自己的妆盒。
&esp;&esp;莫娘子歇业后,便把她的那只妆盒送给了阿愁。那莫大娘来闹事时,曾有意要去摔莫娘子的妆盒,莫娘子虽然护住了妆盒,到底叫莫大娘把那面铜镜给摔裂了。好在外出接活时,主家家里都有铜镜的,这倒并不妨碍阿愁的正常使用。
&esp;&esp;阿愁自认为她替韩枝儿做的妆容,应该会得到韩枝儿的几句好话的,结果她还是把韩枝儿的情商想得太高了。
&esp;&esp;韩枝儿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半晌,才摆着副高傲的面孔,对阿愁道:“马马虎虎吧。不过,等会儿你去给我们娘子梳头时,可得更用心些,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能不能拿到工钱。”
&esp;&esp;这句话,不由就令阿愁的眉头动了动,然后再次后悔起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来。偏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想回头也已经晚了……
&esp;&esp;那韩枝儿说完这句话后,便站起身来,见阿愁已经收拾好了妆盒,就过去拉开了门。
&esp;&esp;她带着阿愁从屋里出来时,只见那楼上下的女人们依旧各自凭栏逞着机锋。见韩枝儿出来,众人不由全都住了声儿,探头往韩枝儿的脸上看去。
&esp;&esp;那韩枝儿也带着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傲慢,抬头让众人参观着她的发式妆容,直到听着原本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全都闭了嘴,她这才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冲着阿愁一挑下巴,示意她跟上,然后这般施施然地出了小楼。
&esp;&esp;顿了一顿,她们身后才又传来一阵不加掩饰的议论声。
&esp;&esp;有人说:“瞧她狂的。”
&esp;&esp;有人说:“换个妆容而已,又不是换了个人。若真换了个人,不定郎君还能有点兴致呢。”
&esp;&esp;还有人则嘻笑道:“要不,你也试试这招儿,不定真能把郎君勾回你那床上……”
&esp;&esp;于是,阿愁忽然就明白了,身后那一群年纪跨度足有十多岁的女子们,原来竟都是这家男主人的姬妾。而才刚进府不到半年的韩枝儿,则显然是失宠了——可见,这家男主人不是什么好货色。
&esp;&esp;至于那韩枝儿为什么请她来,大概也超不出刚才那些女人们的猜测,不是想要借由一个新鲜的妆容重新夺宠,就是想要借由阿愁巴结上这家的主母……
&esp;&esp;不是说,她是作为生养妾收进这府里的吗?
&esp;&esp;看着前方那摇曳的身姿,阿愁不由又眨巴了一下眼。好吧,不得不承认,就本质来说,她真没比那被流放的王大娘好了多少……
&esp;&esp;到得正房时,那正房里只一个相貌忠厚(其实就是生得有点丑)的丫鬟守着门,听说那主母去厨房监督着一家子的吃食用度了。
&esp;&esp;韩枝儿带着阿愁在那院子里等了约一柱香的时间,便只见外面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壮实妇人。
&esp;&esp;妇人一边放着衣袖一边快步走进正院,一边还不住口地对紧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中年妇人叨叨抱怨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不是我亲眼盯着,可不就让那起黑心的白多耗了我一把柴去?!偏一个个……”
&esp;&esp;她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韩枝儿站在廊下。
&esp;&esp;看到韩枝儿,她愣了愣,眼中忽地一亮,快步上前盯着韩枝儿那上过妆的头脸看了又看,指着她道:“这就是那个梳头娘子替你梳的头?人呢?”
&esp;&esp;韩枝儿立时后退一步,示意阿愁上前。
&esp;&esp;看到阿愁,那妇人吃了一惊,顿时不信地一挑眉,那粗壮的手指改而指向阿愁,问道:“竟只是个孩子?!”却是不等韩枝儿发问,又连珠炮儿般地问着阿愁,“你真替教坊里的叶大家做过妆容?还有那跳旋胡舞的,还有谁来着?这么说,如今你在教坊里也算得是混出点名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