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原一切都好好的,直到甜姐儿做完整套妆容,那客人都没说什么,偏她收拾妆盒准备收钱时,那客人倒忽然翻了脸,只说甜姐儿这妆容做得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就这么,一文钱不给就把甜姐儿给赶了出去,还叫闻讯过来的田大娘不得不陪着笑脸替女儿道歉了又道歉。
&esp;&esp;“不就是想贪下那几文梳头钱嘛,”甜姐儿愤愤道:“若真觉得我做得不好,她倒是散了头发洗了脸啊!偏还有脸顶着我做的妆容就这么出门去做客了!还有她那些邻居也是。看到人走了,一个个倒来放马后炮,说什么街坊邻居都知道那人就是那个爱贪小的禀性。这时候来安慰我有什么用?那人骂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一个人站出来帮我?!”
&esp;&esp;阿愁叹了口气,抚着那气得直哆嗦的甜姐儿的后背,安慰着她道:“所谓明哲保身,知道那人不好惹,谁又愿意为个不相干的人惹火上身呢?不过你应该这么想,那些人最后还是肯替你说句公道话,那就表示,其实他们还是有心想要帮你的,不然,只怕连那马后炮都没人愿意放呢。那人顶着你做的妆容,你也别觉得不甘心,就只当她是替你在邻里间打广告了。”
&esp;&esp;这“广告”一词,不由就叫甜姐儿想起之前在府里受训时的往事来。那时候她们几人就已经知道,阿愁有那“一时想不到什么合用的词就爱现编个新词”的毛病了。于是她挤着笑道:“‘广而告之’就是‘广而告之’,偏你爱偷懒,非要省那么几个字。”
&esp;&esp;又长叹一声,感慨道:“之前在夫人府里时,我一心只盼着什么时候能够出来执业就好了,如今出来了才知道,还是学艺的时候最是快活。府里的姐姐们虽然也有爱挑剔人的,可再没一个会像这样蛮横不讲理。”又问着阿愁:“你可遇到过这样的?”
&esp;&esp;阿愁摇头,笑道:“大概是我之前的运气太差了,老天爷补偿我呢,我竟还没遇到过。”
&esp;&esp;——却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句话泄漏了天机,此时的阿愁还不知道,·奇葩
&esp;&esp;其实,阿愁之所以接下那帖子,除了那“可怜天下父母心”之外,还有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她有点好奇韩大姑娘嘴里的那所谓的“贵人”,到底贵成个啥样。
&esp;&esp;话说韩枝儿被接进贵人府后,周家小楼里众人就只知道她攀上了某勋贵府上的旁支血脉,至于那位贵人自身有何勋位官职,韩家姐妹则一直表示,她们要低调做人,不肯细说。倒是对那贵人家的家资如何丰厚,韩枝儿又如何得其宠爱,竟是一点儿都不低调。
&esp;&esp;出于对勋贵的敬畏,周家小楼里的诸人都不敢问太多详情,生怕犯了人家的什么忌讳。阿愁则是被她师傅管束着,便是心里好奇着,到底不好怎么往细处打听。如今听那小丫鬟称呼她家当家主母“娘子”,却是忽然就叫那常被李穆当贴身丫鬟使的阿愁瞧出了一点端倪来。
&esp;&esp;自古以来,大唐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爱讲个虚情,更爱彼此抬高了地位相互恭维。比如坊间出了些识文断字之人,明明不是那教书育人的先生,却常常会被邻里尊称一声“先生”;再比如那读书人,未必真有秀才的功名,却常常会被人尊称一声“秀才”;还有那官宦女眷,未必就真够得上夫人的品级,却依旧会被人尊称一声“夫人”。
&esp;&esp;这些称谓,不过是一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虚热闹,外人可以叫得,自家人却叫不得。特别是“夫人”这么个有关自家所处社会等级地位的称谓,若真有什么人家不知分寸地这样乱叫起来,让官府知道了,这可就是个明晃晃的“逾越”之罪了。
&esp;&esp;而以韩家姐妹之前所透露的,那家家主的爵位,那家主母应该也该够格称得上一个“夫人”的,偏那来送约帖的小丫鬟却指称自家主母为“娘子”……人们向来只有往高处称呼的道理,再没个能够到“夫人”的级别,却反而被称作“娘子”的。
&esp;&esp;且不说称呼上的端倪,只从那没个礼仪进退的小丫鬟身上,阿愁便能肯定,这所谓的贵人大概也“贵”不到哪里去,那所谓的偏房旁支大概也真是够偏够旁的,她甚至隐约觉得,那家的郎君身上可能都没个什么功名实勋。
&esp;&esp;只要对方不是那沾惹不得的权贵官宦人家,阿愁觉得,她去看一看韩枝儿的热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esp;&esp;所以,她几乎是抱着一种类似于王大娘那种八卦的心态,于第二天一早,坐着刘大的骡车,按照那约帖上约定的时间,来到那属中三坊的清安坊。
&esp;&esp;看到主家大门上的黑漆时,阿愁顿时便更加肯定了,这韩大姑娘所攀上的“高枝儿”,大概真个儿高不到哪里去。
&esp;&esp;照着规矩,她们这样的下九流执着约帖上门-服务,自是不可能走正门的,所以她便将那约帖递进了后门里。
&esp;&esp;后门守门的婆子以一种很有些无礼的眼神,把阿愁一阵上上下下地打量,然后一撇嘴,却是没有把阿愁让进门,只阻着那人,直到昨天来派约帖的那个小丫鬟接出来,这才放阿愁进了门。
&esp;&esp;“你怎么这时辰才到?!”
&esp;&esp;才刚一看到阿愁,那小丫鬟就吆五喝六地冲阿愁摆起了威风。
&esp;&esp;阿愁淡淡看她一眼,却是在门外站住脚,道:“倒是我疏忽了,约帖上写着卯正,这会儿离卯正还差着一会儿,我在门外等等吧。”
&esp;&esp;顿时,那小丫鬟就被她的话给噎了一下,那守门的婆子则幸灾乐祸地冲着那小丫鬟一阵嘎嘎的笑。
&esp;&esp;阿愁不由就惊奇地看了一眼那守门婆子——您是哪一方的?!
&esp;&esp;她那一眼,看得守门婆子也噎了噎,便冲阿愁喝道:“赶紧的,我要关门了。”
&esp;&esp;阿愁看看这二人没规没矩的模样,不由就想起宜嘉夫人府上的种种规矩来,然后在心里一阵暗暗摇头,却是更加肯定了,只怕这家不是什么有根基的人家,就算真个儿是什么贵人,只怕也是祖上的事儿了——后来阿愁才知道,她竟真猜对了,这家主人虽然跟京城某勋贵是同宗同族,却是庶出偏房的偏房庶出,早跟主家勾搭不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