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说完,她拉起阿愁的手腕,便匆匆打她那些沉默着的家人身边走了出去。
&esp;&esp;出了门,走了没几步,莫娘子便放开了阿愁的手腕,一个人于前头匆匆走着。
&esp;&esp;阿愁一边带着小跑追着她师傅,一边忍不住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esp;&esp;叫她皱眉的是,那门里竟没一个人出来过。便是一路上她再三回头,也始终不曾看到有人从那黑乎乎的店堂里探出个头来。倒是门边上那又脏又旧的布幌子,像是想要挽留什么人似的,在寒风中依依不舍地招摇着。
&esp;&esp;·春联
&esp;&esp;将心比心,阿愁觉得,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大概也宁愿自我疗伤而不肯叫人看到自己伤心的那一面。所以她只沉默地跟在莫娘子身后。
&esp;&esp;直到出了永福坊,莫娘子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她才想起阿愁来。她猛地站住,叫一心追在她身后的阿愁没个防备,就这么直直撞在了莫娘子的背上。
&esp;&esp;“噢喔!”阿愁揉揉被撞疼了的鼻子,抬头看向莫娘子。见她师傅眼里还残留着些许悲伤的痕迹,便一眨眼,忽地握住莫娘子的手,冲她弯起她那极具喜感的小眼,道:“师傅别怕,有我呢,将来我养你。”
&esp;&esp;莫娘子一怔,心头蓦地就是一热,下意识也反握住了阿愁的手。
&esp;&esp;不过显然她很不擅长应对这种感情的流露,只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又伸手戳了一下阿愁那醒目的大脑门儿,便扭头继续往前走去。
&esp;&esp;只是,她握着阿愁的手,则再没有松开过。哪怕瑟瑟寒风中,路边行人的手都纷纷缩在各自的袖笼里。
&esp;&esp;师徒二人默默走了一会儿,莫娘子忽然道:“可惜那些东西了。”
&esp;&esp;“啊?”阿愁没听明白。
&esp;&esp;莫娘子低头对她笑了笑,道:“都已经这时辰了,回去也是冷锅冷灶,得半天才能吃上饭,不如我们就在外面凑合一顿吧。回头打些酒,再买些肉,晚上我们娘儿俩好好吃顿好的。”
&esp;&esp;一听个“肉”字,阿愁的眼立时就放了光。自穿越后,她就再没闻过肉味儿了。
&esp;&esp;“嗯!”她用力点着头,那馋模样儿逗得莫娘子忽地就笑了起来。
&esp;&esp;于是,再一次,阿愁发现,其实她师傅长得挺好看的……
&esp;&esp;*·*·
&esp;&esp;一路走来,被莫娘子那温暖的手掌包裹着,阿愁倒并不觉得怎么冷。因莫娘子不爱跟人亲近,来的时候她只一个人走在前面,阿愁默默跟在后面,如今则是她紧紧拉着阿愁的手,于是,不用担心跟丢了的阿愁便开起小差,游移着双眼往街边上瞅起热闹来。
&esp;&esp;今儿是小年。除了那扑灰破落的永福坊,只要略齐整一点的坊间,都有里正组织街坊们于街边挂起了红灯笼,还到处都张贴了大红纸,上面写着一些吉祥的字眼儿。
&esp;&esp;看着满街的飘红,不由就叫阿愁想起秋阳那个年代里的春节来。那时候也是如此,每到过年时,社区也会组织人把街道装饰一番,还会组织一些会写毛笔字的,义务给大家写春联……
&esp;&esp;阿愁正想着,历史上的大唐不知道有没有春联这物件时,忽然就看到前方出现一幕眼熟的场景——
&esp;&esp;坊间的街边,排了一溜的长桌。长桌的一边,是乱哄哄围着的坊间百姓;另一边,则是几个穿着儒衫的文士领着一群少年学子,在往裁成细长条的大红纸上写着字。即便阿愁看不到他们在写什么,这一幕也足以叫她怀疑,他们是在写春联了……
&esp;&esp;这些明显是被先生们带出来“参加社会实践”的孩子中,有人衣饰普通,看着就是平民出身;而有些,则显然出身不凡,身旁不仅有专门替他们磨墨的侍女侍者,不远处还站着一些膀大腰圆的侍卫。
&esp;&esp;这些人里,看上去最为引人注目的,似乎是一家子的仨兄弟。最为年长的那个,约十二三岁年纪,穿着身青色锦衣,眉目生得很是文秀俊朗。他的身旁,是一个十岁出头的高个子少年。那张扬的剑眉朗目,倒是和他身上那件极惹眼的大红色五彩丝绣锦袍十分相衬。再过去,那最小的弟弟则看上去似乎有些瘦弱,一张小脸埋在一袭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白狐大氅中,倒叫阿愁一时没能看清他的模样。
&esp;&esp;自穿越过来后,阿愁就发现,和后世那些有着全面营养的孩子不同,这世间的孩子竟是十有八-九都生得有些歪瓜裂枣。且不说她自己,就只她家楼下那生了一鼻梁雀斑的“二木头”孙林二,只因他皮肤比邻居的孩子们都要白些,就已经于坊间挣得一个“小宋玉”的绰号了。至于说她们房东家那个和秦川长得一模一样的周昌,则早在五六岁时,就已经是闻名广陵城的一枚“资深”小美男,甚至还因着这名声,曾被那已经故世的刺史府老太君特意抱去相看过……
&esp;&esp;因此,当眼前出现如此出色的一家三兄弟时,也难怪街坊们全都当稀罕似地围着那三人看个不休了。
&esp;&esp;而显然,那仨兄弟是久经这样的场面的,竟是没一个露怯。
&esp;&esp;就在阿愁也跟路边闲人一样,瞅着那仨兄弟时,她的耳旁忽然就刮过一句话:“那是王府的小郎君。”
&esp;&esp;直到这时,阿愁才注意到,一旁远远站着的那些侍卫里,果然有几个身上穿着王府的制服。
&esp;&esp;于是,阿愁一下子就想到惠明寺藏经阁的房顶上,那个拿小铜镜照她眼睛的王府小郎君来。于是,她立时扭头看向中间那个红衣少年——同样的大红衣衫,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esp;&esp;她盯着那红衣少年看个不休时,最怕个人潮拥挤的莫娘子已经拉着她快步从那排长桌前走了过去。阿愁原还想再回头看一眼的,不想前方忽地爆起“啪”的一声脆响,听上去像极了爆竹声。顿时,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esp;&esp;因此,她没有看到,红衣少年身旁那个裹在白狐大氅里的男孩,忽然抬头向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