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幸好,这一回他只是忘了他的那个梦而已。
&esp;&esp;被服侍着重新躺回床上,看着那绣着五谷丰登图的朱红色帐顶,李穆不禁皱起眉头。他虽然忘了大半的梦境,可梦里那种可怕的感觉,依旧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那是一种如同被人生生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血肉般的痛楚。一种他不愿意失去,却又没办法挽留的悲痛和……不解。
&esp;&esp;“为什么。”他喃喃道。
&esp;&esp;“什么?”
&esp;&esp;狸奴那张黑黑的小脸再次从帐幔下方冒了进来。才刚进府没两天的他,如今对王府里的各种规矩都还不太熟悉。
&esp;&esp;李穆眨了眨眼,翻身看着这一脸憨厚的小番奴道:“我梦到我好像一直在追着什么人问‘为什么’。”
&esp;&esp;“什么人?为什么?”狸奴顶着张傻乎乎的脸问道。
&esp;&esp;“是啊,什么人,又为什么……”
&esp;&esp;翻身回去,李穆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不禁一阵皱眉思索。即便是当初知道自己遗忘了所有的事时,他也没有这般努力去回忆过什么,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这个梦对于他来说应该十分重要。
&esp;&esp;可是,和所有的梦境一样,李穆越是想要去回忆,那梦境就离他越远。最后剩下的,竟只有一股情绪了。
&esp;&esp;而,叫李穆惊讶的是,他发现此刻萦绕于他心头的,已经不再是那种火烧火燎般的灼痛了,而是一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难解的、酸涩又甜蜜的复杂心绪。
&esp;&esp;心绪起处,他的脑际似闪过一个人影。可当他凝神细辩时,却又什么都没能捕捉得到……
&esp;&esp;“什么呢?”广陵王府的二十七郎君喃喃低语着,蹙紧了眉头。
&esp;&esp;·邻居
&esp;&esp;“秦、秦川?”
&esp;&esp;当广陵王府的二十七郎君蹙着眉头喃喃低语时,阿愁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
&esp;&esp;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两道浓黑的眉锋下,一双眼尾略长的凤眼。挺直的鼻梁,线条清晰的嘴唇……竟实实就是秋阳记忆里,秦川十一二岁时的模样。
&esp;&esp;“什么?”
&esp;&esp;男孩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便冲着她歪了歪头。
&esp;&esp;顿时,阿愁便知道,这孩子应该不是她的秦川了。虽然这张脸几乎和秦川生得一模一样,可他歪头时的角度,微笑时眉眼弯起的弧线,以及他身上那种陌生的气息,都立时就叫她认出……
&esp;&esp;原来不是啊……
&esp;&esp;顿时,阿愁只觉得嗓子里一阵发堵。
&esp;&esp;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接受了眼前这荒谬现实的她,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其实她只是在假装而已——在原本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她,不过是想着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修正一下那个对自己日益不满的自己,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
&esp;&esp;“喂,你不会是要哭吧?”
&esp;&esp;男孩忽地弯下腰,一张明明熟悉,偏偏又是陌生人的脸,就这么直直杵到阿愁的鼻尖前。
&esp;&esp;阿愁本能地想要后退,男孩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叫道:“小心后面!”
&esp;&esp;她的身后,就是那口井了。
&esp;&esp;阿愁扭头看向身后的井口时,男孩又道:“你一定就是莫娘子家的那个养娘了。”
&esp;&esp;她扭回头来,就只见男孩眼带同情地看着她,“肯定是你听到别人说了你什么,所以你才难受的吧?”
&esp;&esp;男孩弯下腰,将两只手撑在膝上,看着她的眼睛又道:“你别难过,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由着他们说去便是,只要你自己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就行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着她道:“他们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因为他们还不认识你。等时间长了,别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自然也就不会再那么说你了。”
&esp;&esp;见这孩子小大人似地劝慰着她,阿愁忽地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要说起来,秦川那人虽然智商挺高,可其实他的情商并不高。他可以在背后为你做很多事,这种暖人心的话,他却是打死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esp;&esp;她于心里默默感慨时,就听得楼上忽然有人冲着他们叫道:“周小郎,是来替你阿娘收房租的吗?那你得快着些,我赶着出门呢。”
&esp;&esp;阿愁抬头,只见说话之人原是住在莫娘子家隔壁的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