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还得回到明哲看到叶梦然的第一眼起,准确地说,是看到她怀中的琴。
琴的背面刻有一首诗,便是前唐诗人李义山之作《锦瑟》,明哲看到这首诗,便联想到这首诗的作者,进而联想到李义山。明哲并未亲眼见过李义山,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到过。他细细一想,便想到了在相府看到的那本花名册,上面正巧就有李义山的名字。这本花名册可不是一般的花名册,而是记录秣房在职人员以及各个分部的管理人员。李义山便是应天府分部的管事人,执掌情报部一脉,秣房内的来往密函都需经过他的手,方可发出。
秣房设监察台、情报部和刺杀课。监察台依官职大小进行划分,中央高于地方,三省高于六部,虽然监察的地方不同,但大伙的职责都是一样的——监察百官。情报部笼络天下情报网,是天下公认的第一情报机构,即便是隶属朝廷的密侦司也不可与之相较。这也相府的凭借之一,有了情报部,即便足不出户,天下之事也可尽收眼底,了如指掌。所以这么多年来,南宫明即便没有离开过京城,依旧知晓天下大事,掌握朝堂的话语权,便是情报部的功劳。谍报系统庞大,必须分工明确,层次分明,相府便是情报部的最高机构,也是情报部的唯一掌权者,任何一个部门必须听从相府调遣、受其支配。相府之下便是四京的情报部:东京开封府即相府、西京河南府即东都洛阳、南京应天府即商丘、bj大名府即魏州,它们由相府直接管辖,下设三十六部、七十二院,收集各州府的情报,加以编撰整理,再呈交给相府,故情报部亦被称作编辑部,还兼管理卷宗文书一职。刺杀课的情报来源皆是通过情报部收集得来的。
刺杀课也是秣房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若是没了刺杀课,秣房对任一方势力的威胁便会大打折扣,秣房也就失去了威慑。刺杀课的刺客按照功境九品制分阶,即八至九品为高阶杀手,六至七品为中阶杀手,五品及其以下为低阶杀手,一般执行刺探任务,不担当刺杀之要务。特殊的是刺杀课最高统领不是相府,相府只是拥有其最高控制权,仅是下达刺杀任务,至于派谁去,如何刺杀,事后灭口,这便与相府没有多大的干系,而是由刺杀课首席操纵,她也是整个刺杀课中威望最高的人,凡是刺杀课之人无不敬仰,全靠她一人撑起了偌大的刺杀课。第一任刺杀课首席乃九品上的高手,离宗师境界不过一步之遥。
刺杀课的威名,天下之人无不闻之丧胆,它既是秣房的仰仗,也是相府最难掌控的一部分,试问刺杀课如果造反,天下何人可以拦住?即便是武召也没有十全的把握拦下刺杀课,所以要想控制刺杀课,刺杀课首席就必须一心一意向着相府,否则刺杀课的存在便是一种威胁,不单单是对相府的威胁,更是对朝堂的威胁。先帝当年暗中联合诚王、南宫明布下迷局,引诱出造反者,并对相府发起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猛攻,血洗相府,同时对各州府的秣房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其中受损最严重的便是刺杀课,首席惨死、总部被剿,课中刺客流离失所、居无定所,被迫在江湖上飘荡,那段时间可谓是最黑暗的,有些刺客为了报仇雪恨,对各州府的官员实施惨无人道的迫害仇杀,以此惩罚朝廷。所幸南宫世家的铁骑号称天下第一骑兵,即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刺杀课,也敌不过南宫世家的重重围剿,不久这场危机便彻底消除,自此秣房也从明面上转移到暗地里。
南宫世家接替上官世家,成为中书门下的管理者,还兼职尚书令,掌控六部,至此南宫世家完全掌握了朝堂,掌握了最高话语权。为了巩固自身势力,南宫世家笼络秣房旧部,沿用上官世家的制度,但在一定程度上做了修正,替换掉忠于旧主的职员,建立了新的秣房机构。但合围的打击使秣房元气大伤,不得不修养调息,只能在暗地里行动,甚至一些地方的秣房失去了联系。
南宫世家掌控政权、手握重兵,再加上有秣房在背后统筹全局,即便是当今圣上也得给南宫明几分薄面,不然南宫世家的铁骑说不准哪一天便踏进皇宫,打着勤王保驾的旗号,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话又说回来,李义山作为应天府秣房的管理者,权力不敢说至高无上,但也非泛泛之辈所得及也!他能做上这个位子,若无一点实力,那是说不过去的,但就他以前的经历来说,大婚之夜丢下自己刚过门的妻子,这种道德败坏的人,秣房是肯定不收的,那他是如何坐上这个位子的?这是明哲最不理解的地方。
明哲调出他的卷宗,细细查阅,才从字里行间瞧出一点异样。他坐上这个位子,不仅得益于他的文笔,更与叶梦然有着莫大的关系。
准确地说,不单单是叶梦然一个人,而是整个叶氏。他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害叶氏,而是救叶氏,若非如此,叶氏恐大祸临头,乡里的百姓也别想好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原本做这些是为了救叶氏,却不料害得叶梦然家破人亡,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却也是在所难免的结果。
明哲带着韵儿在书阁里翻遍一通,可是这里堆积的卷宗太多,想找出李义山的卷宗,便如大海捞针一般。明哲在这里翻了半天,也就找到几本有关李义山过往的卷宗,其中便记载了他写给叶梦然那封信的内容。
明哲将这本卷宗递给了韵儿,“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李义山和叶梦然的过往吗?这上面或许就有你想要的答案,你待在这里慢慢看吧!我去楼上翻翻,没准还能再找到几本。有事就招呼他们,他们比我更了解这里!”明哲给韵儿使了个眼色,暗示在一旁处理文书的那群人。
“你就放心去吧!我不会胡闹的!”韵儿面带微笑,一只手放在明哲的后背上,边说话边把他往楼上推,还不忘跟他挥手告别。
韵儿越是这么说,明哲越是不放心,总觉得她一定会闹出点事来,可明知如此,明哲又有什么办法呢?摇摇头,无奈叹息,慢慢爬上楼。
送走明哲,韵儿收起了脸上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她走到一边,打开手中的卷宗,尘封的字迹又一次展现出最后的余晖。
我明知这么做会伤了她的心,甚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可为了她以及她的家人、为了村中的父老乡亲,为了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只能辜负她!
大婚之夜,我抛下她,佯作疯疾,表面上我投河自尽,实际上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唯一的目的便是彻彻底底摆脱以前的身份,唯有如此我才能在暗中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才能让他们不受任何伤害。这也是秣房许给我的承诺。
我原以为那位琴师是梦然的命中贵人,她把自己的琴艺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梦然,还留给了梦然一本琴谱。梦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把那位琴师视作自己的授业恩师,不管那人承不承认,她都将一生敬仰与感激。
梦然就是这么单纯的人,她从不考虑一件事后果有多严重,哪怕我应试不中,她看似为我悲伤,实则心里一定在幸灾乐祸。我不怪她,因为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爱情是自私的,这一点也没有错。我爱她,无论她是好是坏,无论她是穷是富,无论她的家境如何,哪怕她是跪在街头行乞的乞丐,我也仍然爱她。这便是爱情,这便是我对她的爱。但不是所有爱都能走到尽头。有始却无终,有头却无尾,这便是爱情的悲剧,很不幸我们便是其中一对,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便是她最爱的人。
那位琴师来村子的目的是找一位故人,当她听见故人已经搬离村子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那是悲伤,亦是失望。我不知道那位故人与她是什么关系,但仅凭这一点来看,那位故人想必对她非常重要,这也是为何她宁愿牺牲梦然,也要保护那人。
我不清楚她这么做的缘由,但埋下祸根的确实是她。她传授梦然琴艺,不过是把梦然当作一具傀儡,这样在其他人眼中,梦然便是她口中的那位故人,替那人担下所有,挡下追杀。梦然便是如此天真地踏入她布好的陷阱之中。
不久之后,一行人来到了村子,不过他们是悄悄潜入,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半夜潜入梦然家中不知在寻找什么。然而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便悻然离去。直到另一行人的出现,我才知道了他们究竟在寻找什么,这行人便是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