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都狠下心,要赶韵儿走,但一看见韵儿流泪的样子,他就非常难受,心一软,他就答应了韵儿的请求。
“有些事,终究是不可避免!自从我从茶楼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便认出了她身份,本想着躲起来,她就找不到了,没想到天意如此,想躲也躲不了!”想起他和韵儿第一次相遇,明哲既想哭又想笑。
“你打算还要瞒她多久?”
“不知道,或许明天就告诉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恨不知所终,刻骨而铭心。”
望着亭前的这棵梨树,明哲心里百感交集。这棵梨树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曾经站在这棵树下的两个人都已长大。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树依旧是那棵树,人却已不是那个人。
当初在树下许下的誓言,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消失在夕阳的黄昏下,仅剩下的一点记忆,残存在这棵梨树上:凌云之志在苍穹,逸尘绝凡玉玲珑。
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南宫明起身,走到明哲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多花点时间陪在她身边吧!她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有事要办,这里就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儿?”
南宫明的表情变得凝重,“进宫面圣!”
“陛下要见你?所为何事?”
“画舫刺杀一案,将我推向舆论的,不仅是百姓,宫里的那些大臣也议论纷纷,如今我已是众矢之的。陛下召见我,无非也是为了这件事。之前我顾及你们的安危,没有出面解释,而今你们回来了,我也该自证清白了!我可不想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放心,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都挺过来了,还会被这点舆论打倒?我走了,韵儿就交给你了!”
南宫明深吸一口气,背着手,向出口走去,仅留下明哲一个人。
“还有一件事,亭中堆积着一些奏章,你也一并批了,省得我动手了!”
南宫明走到门口,忽然想起还有一些奏章没批阅,反正明哲也是呆在相府闲着,倒不如让他批阅奏章,省得自己亲自动手。
“丞相大人,你还真会驱使人!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我,我是你的佣人吗?”
“这些本就是你的工作,我都帮你做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你体验一下干活的辛苦!”
南宫明把话撂在这里,然后扬长而去,根本不管明哲的感受。
没想到来一趟相府,好处没捞到,净给自己添麻烦,先是答应南宫明整顿六军,重建秣房,后又摊上批阅奏章这种糟心事,明哲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明哲长叹一气,摇摇头,“我太难了!”
他走进竹亭,盘膝而坐,拿起一份奏章,放在桌上摊开。他仔细看了奏章的内容,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
“今南方诸地暴乱,百姓多为不满,睦州青溪县漆园主趁机煽动百姓,号称起义,自诩圣公,建元永乐。叛军于息坑全歼两浙路长驻军五千余人,兵马都监察颜坦惨遭叛军杀害,随后叛军挺进县城,沿途北上,攻取青溪县,俘获县尉翁开。睦州诸地失陷,沦为叛军驻地。望陛下增派军队,日夜兼程,驰援睦州,臣定当坚守阵地,为国捐躯,战至终章!臣不胜感激之情,仅拜表以闻!”(此役为北宋末年方腊起义,时间线有所改动,故事内容有所变动,请勿与历史并论,若有不理解之处,可参照史书)
南方发生暴乱,农民揭竿而起,这本该是件震惊全国的大事,可为何在京城之中无人谈及这件事,好像这件事压根不存在似的。
明哲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叛乱之事被朝廷压了下来,所以京城之中才无人谈及此事。
朝廷封锁南方起义的消息,无非是想稳定民心,避免群众大规模暴乱,导致全国陷入内乱。
如今北方辽人虎视眈眈,南方起义势如破竹,朝廷夹在两方之间,进退两难,增兵驰援睦州,京城布防空虚,若此刻京中发生暴乱,朝廷根本抵挡不住叛军,结局无非是江山易主,改朝换代。所以朝廷迟迟不肯放出消息,也不肯派兵驰援睦州。
明哲的表情沉重,心情压抑,他拿起另一本奏章,打开一看,奏章上的内容和先前那本大致相同,都是说南方发生暴乱的事。
若睦州失守,叛军便可占据寿昌、分水、桐庐、遂安等地,然后直趋杭州,向西进军,攻克歙州,向东进军,攻克富阳。杭州是两浙路的首府,又是造作局所在地,若杭州失守,南方便彻底沦陷。到那时,内忧外患,两面夹击,大宋天下岌岌可危矣!
朝廷不敢派兵驰援,只能从周边的州府调集军队。这些军队没有经历过战争的磨练,平日里也都是游手好闲的,作战能力根本就无法与驻守在京畿之地的军队相提并论。
任由叛乱恶化下去,只怕辽人还没攻进来,大宋江山就已落入他人手中。
这个时候,南宫明把兵权交到他的手中,恐怕早就算计好,让明哲带兵,剿灭叛军,克复睦州。
明哲后知后觉,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你不会安好心嘛,果然又是把我当苦力。南方战事吃紧,北方边关告急,一北一南,你是想我跑断腿吗?”
明哲掏出虎符,真想把它丢掉,但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南宫明既然布好了局,即便他不想去管这些破事,也由不得他!
驻守在京畿之地的军队,由陛下统一调度,他是不可能带走了。看来他只能从杭州、富阳、歙州等地调集军队,经新城,挺进睦州边境。
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明哲又拿起几本奏章,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千篇一律,都是说南方叛乱的事,明哲看都看烦了,一股脑将剩下的几本奏章批阅完,便撒手不管了!
“累死我了!”明哲躺在地上,四肢无力,一点都不想动。
一想到南宫明交代他的那几件事,明哲就头痛,明明京中有这么多人才,随便一个都能领兵打仗,为何偏偏是他?
明哲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觉得来气。一事方了,一事又起,他这一生可谓是跌宕起伏,没完没了。
奏章批阅好了,他也该去找韵儿她们了,要不然她们该怀疑了。
明哲拖着这副懒惰的身躯,一步一步往出口走去。当他经过那棵梨树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没停留太久,随后离开了醉花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