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筠道:“先帝朝崇神敬神,民间便有重祀之俗。至圣上即位初期,因费用昂贵,整个朝廷甚至凑不齐一整套祀天地、真嫄所用礼器。也是因此,圣上于隆德二年大举废除祭祀之礼,罢神职者数万,以雷霆手段遏制重祀之风。当时朝野上下谤议甚众,如今十余年过去了,此举利民之处逐渐显现,反对声才算平息。”
女皇废除祭神之礼这件事,前桥曾听梁穹说起过,只是和孟筠所言角度不同。女皇以强硬之姿,将奢侈祭祀一举废除,换来的却是十年才能平息的物议。看来梁穹说的不错,自己想移风易俗,也是一场持久战,不是生产几个产品就能解决的。
孟筠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殿下所改的日用器物,下官看着甚好,长此以往,必能有所得。只是殿下对兴国偏好采用过多,虽然有助于扩宽销路,却导致器形有些粗俗。”
他捻起一根笔,在别张纸上依照前桥的原图摹画起来,仅在关键处微做修改,使那东西纹饰保留兴国简洁质朴之风,形状却融合荆国工艺品精巧特点。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道:“荆国匠人工艺高超,擅长利用金性做出轻薄、精巧之器。殿下厂中工匠多擅此道。这是长处,也是特色,舍本逐末岂不可惜?”
前桥想起赵熙衡的话,认定荆国复杂讨巧的东西在兴国没市场,道:“可是兴国人买不起,也不喜欢。还不如我仿制他们的器物做个改良版,让他们来买。”
她将自塑“爱国商人”形象带货之事对孟筠讲了,孟筠笑道:“荆国之物当真不受喜欢吗?若真如此,兴国王室为何会斥资购买?荆物自有对方学不来的优势,殿下要做的并非削足适履,而是扬长避短。荆国之巧,兴国之朴,若能好好结合,一可振兴外销,二可改良繁饰之风,何乐而不为?”
他将改后的图样给前桥看,一一为她解释器形中隐藏的机巧道理,隐藏在装饰背后的实用智慧,在孟筠讲解下才为前桥所知。
她懵懂地意识到自己又被赵熙衡带偏了,如果没有一个靠谱的荆国代言人拽着,她恐怕又要不知不觉变成“智兴疑荆”派。
如此看来,孟筠果然是宝藏男孩啊!
“孟少司,你在司造局月薪多少?”
她突然的发问搞得孟筠一愣,双手便被前桥握住:“我想雇你当顾问,你开个价吧!我保证你挣的比当宫官高。”
孟筠垂眼向下看去,默默将手抽出,道:“能为殿下效劳,是下官之福,不敢收取酬劳。”
“怎能不收呢?我若白用你,也不好意思使唤。”前桥又道,“对了,徐司正康复了,少司最近不会太忙了吧?”
孟筠道:“是,下官这些时日得空,殿下有需要尽管吩咐。至于酬劳……这个不打紧,日后再谈也好。”
绝了,上哪去找这么吃苦耐劳又物美价廉的员工啊?
前桥内心充满感恩,却也不忘将手中厚厚一摞图纸交给他:“近日我想带少司去厂里参观,至于这些图纸,你什么时候改好了,随时拿给我看。”
孟筠倒没感慨任务艰巨,或者是没感慨在面上。他临走时拿好图纸,又对前桥道:“殿下有野心做大产业,致力生产是一方面,也不应闭门造车,还要尽早找个可信之人管理销售事宜,为后续货物外销打通关隘。
“春台府确为好地方,北有缠腰道同兴国相连,近年多有客商往来。殿下可派心腹常驻此处,此人最好对兴国文化民俗有些了解,又是殿下亲信。”
——
3
孟筠的嘱托就差直接说出“赵熙衡”三个字,指望将其发配得远远的。可他不知,前桥压根不认为赵熙衡和“亲信”两字挨边,更不觉得他信得过。
以她的了解,让赵熙衡独自去外地专管销售,八成利润都会被截胡进他的腰包。
可除了这个“兴国通”,便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难道为防他监守自盗,还得派个监督员跟着吗?这人油盐不进,冲谁都能吠两声,有人克得住他吗?
送走孟筠后,前桥琢磨了一下午,正没头绪,见成璧进来找她,顿时眼前一亮。
天克赵熙衡,唯有江成璧啊!赵熙衡从来没在他手中讨过便宜,打不过骂不走,只有无能狂吠的份。
她炽热的目光把成璧看得不自在,皱眉道:“想什么呢?”
不行……成璧不能去,他还要当护卫呢。
前桥歪头看他,又不禁琢磨:他当护卫以来,好像也没护卫成功过几次。魏留仙对他的期待,与其说是寸步不离的贴身保镖,还不如说是陪她偷鸡摸狗、有机会可以来一炮的床伴,工作则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啧,问你还不说话。”成璧不满道,“鬼鬼祟祟的。”
“谁鬼鬼祟祟啦?”前桥无奈,他这以下犯上的臭脾气哪有一点护卫的样子?
成璧则觑着她冷笑:“有人深夜出门,扒在人家窗户外头看,还不鬼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