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正规的墓园,但是一家子根据性别和身份,埋葬的位置还是很有讲究的。
连守信将纸灰处理好,就扛了铁锹,没有顺着连老爷子走的那条路往山下走,而是拐上了旁边的一条山道。
今天的连守信,格外的沉默。
连蔓儿从五郎手里接过篮子,大家都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跟在连守信身后默默地走。连守信在山脚处一个矮坡上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是一座小小的坟。这坟虽小,但却被打理的很干净,上面一颗荒草也没有。
连守信放下铁锹,从连蔓儿手里接过篮子,又从旁边找了几块石头,在坟前圈了个小圈,然后就蹲在坟前,将纸钱点燃。
燃烧的纸钱在火中化成灰,打着旋,又重新落下,在坟前聚成一小堆。
连书信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连蔓儿没有听清。
将纸钱烧完了,连守信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坟旁边坐了下来。连蔓儿很想问,这坟里面埋的是谁,但是看连守信的脸色,就始终没有问出口。
她想,这坟里埋的肯定是连守信亲近的人。可是,这又是一座孤坟。这里面,埋的到底是谁那?
连蔓儿、五郎、小七和连叶儿都挨着坐了下来,林间有风从她们的耳畔吹过,莫名的几个孩子的心头也染上了哀伤。南山上埋葬了许许多多的人,但都和她们无关。就是她们的太和太爷,她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她们本来并不应该哀伤的。
有些飘忽,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哀伤,似乎是这树林带给她们的,又似乎,连守信的哀伤散发出来。传染给了她们。
“这里埋的、是你们小叔。”幽幽地,连守信的话。仿佛是树林的叹息。
“小叔?”连蔓儿有些吃惊,难道连守信不是连老爷子排行最末的儿子?
“你们小叔比我小两岁,是十岁上没的。”连守信看着空旷处,缓缓地道,“那年闹灾荒,没吃的。”
短短的两句话,被连守信貌似平静的说出来。然而连蔓儿却知道,这背后的惊涛骇浪,凄惨悲伤,深深地刻在当事人的心中。她无法体会。却也感觉心头上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就这样沉默的坐了一会,连守信终于站起身。
“该回去了。”
连蔓儿几个也站起来,就要跟着连守信下山。
“小心脚下,”连守信突然道,“别踩。”
连蔓儿保持着抬着一只脚的姿势。低下头,发现她面前的山坡上,是一块小小的不超过两个巴掌大的土包。说是土包,它只稍微比周围的地面高出了那么一点点,不仔细看就不会察觉。
“爹,这个,也是坟吗?”连蔓儿问。
“哦。”连守信只低声哦了一声,就扛起铁锹,慢慢地朝山下走去了。
连蔓儿小心地收回脚。
“哥。小七,你们说,这里面埋的是谁?”连蔓儿小声道。
五郎和小七都默不作声,刚才她们坐在那座孤坟旁边,面前就是这小小的不能称之为坟的土包。
几个孩子默默地站了一会,连蔓儿蹲下身。将摘来的纸花和寿桃放在土包旁边,用小石头压住,小七和连叶儿也如法炮制。
下山的路上,几个孩子小心翼翼,宁愿踩在难走的沟沟坎坎上,因为她们知道,一不小心,或许她们的脚下,就是一条曾经的小生命。
那一天,连蔓儿第一次知道,没有后人的孤男孤女,是不能进祖坟的,而夭折的小孩子,更是连个坟头也没有。他们往往被家人用粪箕子提着,随便寻个山脚、地头埋下。
张氏的那个孩子,是连守信带出来埋的。
连蔓儿、五郎和小七谁都没说什么,但是他们都认定,刚才的那个土包,里面埋的就是那个孩子。连守信将他埋在了他们的小叔的坟旁,是为了让他们的小叔能够照看那个可怜的孩子;让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在地下能够相互依靠,不用害怕孤单和寂寞吧。
“爹,”到了山下,五郎追上连守信,“等我……我把小叔的坟迁回去。”还有那个孩子,他也不会让他孤零零的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