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眸中忽然掠过一抹复杂的表情,那个清秀少年昨夜对他说的话,依然响在耳边,杀他,心中有一丝不忍,奈何各为其主,虽有惋惜,也无可如何。一阵寒风吹来,木寅不禁打了个抖,急忙道:“许将军,铁桢的侍卫被我们的伏兵阻在山下,还在厮杀,如若再不走,等大军来了,就不好办了。”
许知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忍住那句贪生怕死之徒,淡淡道:“你先带他们走,在青城外五里处会合,这次幸得皇甫少华不在,不过苏堂和阿罕也不是好对付的,铁桢出事,他们定然怀疑到我们头上,青城已不能呆了,我们马上启程回京。”
“许将军言之有理,我先走了。”木寅忙不迭的转身离去。许知远待他们走远,忽然自怀中掏出一个红绸包裹的东西,抛下悬崖,口中喃喃自语:“铁桢,张好古,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么多,其它就要看你们的天命了,若是天命所归,我许知远自然会听从天命安排。”
红绸大红的颜色,很快飞下悬崖,不知所踪。许知远默然立了好一阵,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去。
天上又开始飘雪,朵朵雪花,被风一吹,飘得很远很远。远远的山路上,苏堂带着一大队禁军,骑着快马,沿着地上已经若有若无的脚印和马蹄印,心急如焚地向前急赶。
雪太深了,马蹄踏下去,好半天才拔出来。苏堂终于耐不住,飞身下马,施展轻功向前急奔,身后几十名将领也纷纷下马,向山上飞驰而去。执着武器的士兵在几个校尉的带领下,变成小步跑,远远地跟着他们。
林外的厮杀已经结束,黑衣蒙面人全部撤走了,丢下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铁桢的侍卫也伤亡了几个,阿罕带着剩下的侍卫,在林中密密地搜了一遍,毒箭全部被许知远的手下带走了,只能从树上的箭痕隐隐猜出这里曾经有过的暗杀。沿着杂乱的脚印,一直寻到悬崖边,看着白云飘渺的崖底,阿罕嘶声痛呼:“殿下。殿下。”
山野寂寂无声。苏堂率领将领们随后赶到,见此情景,心胆俱裂。苏堂怒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绕到崖下去,积雪很厚,他们未必有事。”
众人慌忙四散寻路,好不容易寻到一条羊肠小路,十分险峻,两旁都是悬崖,路上积着雪,又湿又滑,苏堂毫不犹豫地纵身行去,阿罕紧跟在后,众将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他们去了。
身子象浸在冰水中,又象是有火在烧,一忽儿冷,一忽儿热,冷到彻骨,热到灼烧,无数面孔从眼前闪过,欢笑的,悲伤的,快乐的,痛苦的,有一张脸逐渐放大,短发,休闲衫,温暖亲切的笑容,向他伸出手,轻声唤他:“浩宇,浩宇。”
浩宇微笑着打开怀抱,扑向他怀里,流着泪喊他的名字,有什么外力死死地拉住我,把我从他怀里拽出来,拽向身后,急切地呼喊:“放开我,放开我,不要,不要。”眼看着浩宇的身影越来越远。回头看身后的人,是少华,和浩宇一样的脸,一样的笑容,只是浩宇的亲切些,他的率真些。
“少华。”正想拉住他的手,他却松开我,纵身上马,向远方驰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茫然地望着他孤单远去的背影,莫名地问着,他却不答。
“三弟。”铁桢走到我面前,朝我微笑。
“大哥。”抬起头看着他,英俊的脸,明朗的笑容。
“我抱你跳下去,怕不怕?”铁桢轻轻搂住我,他的手坚定有力,泪忽然落下来,紧紧地倚靠在他怀里,抓住他的衣袖:“我不怕。”
铁桢微笑着纵身一跃。忽然有箭,闪着蓝光的箭,夹着尖利的啸声,飞射而来。
惊呼道:“大哥小心。”箭已经刺入大哥的身体,看着他脸色苍白的倒下去,心忽然揪痛的厉害。他不可以这样,不可以抛下我,来到这异世,只有他一直默默地帮助我,关心我,也只有他最明白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若是没有他,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太子仁弱,海山暴虐,只有大哥可以力搀狂澜,拯万民于水火,若是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丽君,丽君,丽君……。”象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穿过无边的寂静,透着浓浓的忧伤和痛苦,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很想回答他,却张不开嘴,也说不出话。头渐渐疼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疼,浑身也酸痛不已,还有沏骨的寒冷,一直冷到心里,我不自觉地缩紧身子,低低呻吟了一声,朦胧中,象是有人把我抱了起来,紧紧地抱着,贴着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很宽广,也很温暖,可以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
我象被这心跳声催眠了一般,不知不觉沉入更深的梦境之中。
夜宿雪岭(一)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终于渐渐苏醒了过来,勉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钟乳石,如冰雕一般,圆滑柔和的线条,从高高的洞顶垂下来,映着闪烁的火光,就象梦幻一样美丽。原来是一个溶洞,远远的地方,还传来叮咚的水声。
我缓缓坐起身子,身上还是隐隐作痛,头也昏沉沉的,抬眼环视左右,空寂寂的,不见一个人影,心顿时慌得厉害,昏倒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大哥中了毒箭,然后我为他吸毒,难道是毒液通过嘴唇渗入体内。急忙伸手搭自己的脉息,脉息虽然疲弱,但却很平稳,不象是中毒,难道……。我再也抑不住心中的慌乱,霍地一下跳起身,头昏的厉害,险些栽倒,急忙伸手扶住墙,定了定神,慢慢移到洞口,探头向外张望,天竟然已经黑了,无边的夜色下,触目所及,一片白茫茫,连树枝上都覆满了厚厚的雪花。地上的雪怕有几尺深,还有星星点点的小雪花从天空缓缓坠落。
我心里又急又痛,顾不得洞外寒气刺骨,急忙回身取了一根火把,顺着地上的脚印,一路寻过去,厚厚的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咯地响声,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孤单凄清。
刚走出十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温柔的语气,含着一丝责备:“三弟,你不好好躺着,怎么偷跑出来了。”
我扭过头,用火把一照,只见铁桢背着手,微笑着立在我身后,心中顿时悲喜交集,再也忍不住。大呼一声:“大哥,”把手中火把一扔,便飞奔过去,一头扑到他怀里,一边搂着他的脖子,将眼泪全洒在他的肩膀上,一边抽抽噎噎道:“大哥,你吓死我了。”
铁桢急忙伸出手,环到我身后,轻轻揽住我的腰,在我背上拍了拍,柔声安抚:“三弟,别怕,没事了。”
“大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我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断断续续地说。
“我也很担心你啊,三弟。”铁桢轻声道,他的嘴唇碰到我鬓边的发丝。温热的气息吹到我脸上。
我急忙从他怀里抬起头,仔细看了看他,又把他的手臂拿过来,受箭伤的地方还绑着我扎的素色布条,再搭他的脉息,沉稳有力,显然内力并未受损,这才放心道:“大哥,你真得没事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铁桢轻轻笑了两声:“三弟,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他说完,凑近看了看我的脸色,柔声道:“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很好啊,只是还有些头昏。”我笑道,忽想到那个奇怪的梦境,心中顿时升起疑惑,忍不住问道:“大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铁桢会心地看了看我,含笑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昏过去了,就在林中寻了一处山洞,让你在洞里歇息。”他说到这里,把脸一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三弟,还记得我在洛城说过的话吗?”
“记得,大哥说要我毫发无伤地回来,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就要重重地罚我。”我轻声答道。他把发生的事说的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带过了,我却有些不敢相信。我为什么会突然昏过去,又是怎么醒来的呢?
“你先是在青城独闯敌营,今日在悬崖下又为了救我,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你说,我是该赏你,还是该罚你?”铁桢道,语气很柔和,眉头却依然皱的很紧。
“这……。”听出他话中的关切之意,我心中大为感动,顿了顿,很快笑道:“大哥是当今皇太孙殿下,朝廷棘封的抚远大将军,当然应该赏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