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让开路,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脚下虎虎生风,衣袂无风自舞,显然怀有不俗的武功。
和尚一直走到佛座前,双手合十,向一位跪在蒲团上的白衣女子低声说了几句话,女子缓缓立起身,一头青丝长至腰际,松松地挽着髻,窈窕的身材,纤丽的背影,象是红袖。身后也没有丫环陪同。她到卫国寺来做什么,为少华祈福吗?
和尚转身离开,女子迟疑了一会,跟在他身后转过大殿,隐到幔帘之后。
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我三步并作两步,奔出大殿,进了后院,到了这里方知,这座寺庙竟是大的惊人,回廊拱门一重重,大大小小的禅房数不胜数,香客僧人络绎不绝。
我隐在柱后看了看,远远地望到一块白色的衣袂飘过,急忙跟过去,转过几条回廊,到了另一座僻静的院落,院门上写着清修禅院四个字。两个下人模样的健壮男子立在门口,见了我,开口道:“这位施主,这里是本寺方丈修行之处,不接待香客。”
“哦,原来是这样,在下不知,莫怪莫怪。”我笑着拱了拱手。退到门外,看看四下无人,急忙转到院墙后,纵身上墙,抬眼望去,院子里种满了竹子,密密麻麻,只在竹林掩映处,露出一处瓦屋,青角飞檐,红木窗阁。想来那似红袖的女子定在这处瓦屋之内。
我略一沉吟,随手拈了一块瓦片,向远处树后一掷,拍的一声轻响,回廊上顿时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穿着青衣的下人飞跑出来,迅捷扑向声响处。看身手都极为矫健。
我暗吁一口气,趁机跃入院子,施展轻功,奔到瓦屋之后,隐在窗下,伸手沾湿了窗纸,向里窥看。
只见一个灰衣人的身影背对我立在窗前,白衣女子立在他身后,以手捂面,似乎正在哭泣。
我努力支起耳朵,想听清他们的话。
“姑娘私放刺客,已经犯下死罪……”暗哑的嗓音,象是刻意做了掩饰。
“他派你来杀我?”女子的声音凄婉悲切,我在屋外猛地一震,这么熟悉的声音,果然是红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灰衣人轻声叹道:“是你背叛主子在先,也怨不得主子心狠。”
红袖低声饮泣起来:“……我只是想见见那个人,他日夜梦里念的都是她的名字……”
“就因为这样,你救下皇甫少华?”灰衣人低沉的语气透着震惊。
“她夺走了主子的心,我也要夺走她未婚夫的心……我要伤她的心……”红袖哭道,声音有些哽咽。
我倚在墙外,震惊地说不出话。原来自始至终,红袖都没喜欢过少华,只是利用他而已,真是个聪明又糊涂的女人,她确实伤了我的心,只是她自己的心,岂不是被伤得更重。暗暗苦笑,我比想象得要坚强啊。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多流,而她,一定比我流了更多的泪吧。她所爱的男人,会是谁?让她绝望到这个地步,让她不惜让自己痛苦,只是为了让我品尝痛苦的滋味。
少华若是知晓此事,不知会如何的气愤呢。自己的女人,喜欢的却是别的男人,又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呢。
过了许久,又响起红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象是哭得喘不过气来::“我从未想过背叛他,我……只是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错的好厉害,他心里,原来……从来就没有过我……。”
冷汗从额头涔涔而下,心底的答案渐渐清晰,难道她所说的主子,竟然是他:九王海山。
“姑娘,你如今知道错了,只可惜已经晚了,主子有话,一定要取你性命,念在你曾经侍奉他一场,留个全尸,白绫,毒酒,你任选一样吧。”灰衣人压低声音道,语气中似乎有一丝不忍。
红袖沉默了一阵,声音变得无比悲凉:“你真得要杀我?”
“不是我要杀你,你应该明白主子的性子,平生最恨背叛,就算我不动手,他也会派别人动手,你终究逃不过的,不如自行了断吧。”
哭泣声再次响起:“求你,我不想死……我想回去,只要他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哀婉的语调,让人心生怜悯。我不敢再看,悄悄掏出怀里的银针,执了几枝在手中,慢慢转过身,把后背靠在墙上,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冰冷一片,一直冷到心里。
灰衣人重重叹息一声:“我不想杀你,但是你若不死,我就得死。”
房内忽然传来衣服摩擦声,夹着女子的哭声:“你带我走……让我再见他一面……只要一面……他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话未说完,忽听到拍的一声脆响,室内一阵沉默,许久,又响起灰衣人的声音,压抑的,象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好,我带你回去。”
“云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女子感激的声音道。原来这个女子叫云儿。杀气忽然消散,我暗吁一口气,把银针依旧放回怀中,扬起手,以袖拭汗。
“回去收拾东西,我今晚就带你回江北。”灰衣人冷冷道。
听到这里,我急忙转过身,刚迈出一步,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极压抑的哀叫声,还有细微的挣扎。我顿时呆住了,心象突然坠入冰窖,遍体生寒。
挣扎声越来越微弱,象是濒临死亡。
灰衣人终于开口了,低沉的语调,透着难掩的惊骇,喃喃道:“你为何……一定要杀她……”
另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主子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派我来帮你。”
来不及思考,我伸出手,猛地推开紧闭的窗子,“什么人?”房中传来一声怒喝。未及答话,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一把抱住我,闪电般跃开,耳边只听一阵风声,几枝闪着蓝光的暗器擦过我身边,钉入身后的院墙。
几乎在同时,数道黑影从各个角落跃出,扑向眼前这座房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留两个活口,其余格杀勿论。”那样冰冷的语调,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强忍住心中的不安,我抬起头,身后的人果然是铁桢,他正俯身看着我,没有惯常的笑容,脸色十分阴沉,眉宇间尽是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