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平面上颇有些不耐,看上去想法脾气,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住了。三下五除二剥好最后几个虾丢进林秀英碗里,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说,“我明天要出一趟车,估计要去两天。”
“晚上不回来了?”林秀英立刻提高了声音问。
她的音调有些尖锐刺耳,陈伯平顿时就恼了,“这趟车是去江县,那么远中途怎么回来?我天天在外面那么累,你给我安分点!”
“要死了!”林秀英立刻抹起了眼泪,“我就是随便问一句,要是什么事都没有,你凶什么?”
陈悠然最佩服她的地方就是这里,那眼泪当真是说来就来。她捂着肚子靠在沙发上,一脸很难受的样子。陈伯平的脸色很不好看,却还是上前劝了两句,然后借口她不舒服,扶着她回楼上的房间去了。
有没有继续吵不知道,但肯定没人再在意陈嫣然的表演。
陈悠然对着满桌子的菜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年纪还小的陈嫣然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但陈悠然自己,心里是门儿清的。她妈一直怀疑她爸在外面有人了,以陈悠然自己的眼光来看,也觉得陈伯平恐怕是真的在外面跟别人不清不楚。
夫妻俩隔段时间就要为这事闹一场,大部分时候会考虑避着孩子,但都在一个屋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露出那么一点半点。
不过今天也很奇怪,平常闹到最后,总是林秀英先妥协,今天却是陈伯平低了头。陈悠然脑子烦乱,把这段时间林秀英的表现过了一遍,最后停在她时常捂着肚子撑着腰的姿势上,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顿时恶心得胃口全失。
陈悠然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的政策刚刚出台。但这里是西南边区,少数民族聚居,政策也跟别处不一样,一家允许有两个孩子。所以很快林秀英又生了陈嫣然。当时陈伯平已经开始跑车了,因为时不时会从政府那边接点儿单子,自然不好跟政策对着干,林秀英生完陈嫣然之后不久,就去上了环。
这几年陈伯平经常在外面,生意越做越大,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传言说他在外面另外组了个家庭,那女的给他生了个儿子。不但外面在传,还有人问到林秀英面前来,名为关心,实则是幸灾乐祸,最后还免不得要问一句,“你们老陈现在这么出息,以后这家业毕竟不能交给女儿嘛!”
这番话说得有板有眼,简直正戳在林秀英的喉咙管上,让她又气又疼。眼看这两年夫妻关系越来越冷淡,她恐怕是为了挽回丈夫,又冒险摘了环,如今是怀上了。
这些话陈悠然也听过一星半点。她十八岁了,从年龄上说已经是个成年人。但面对父母这种关系,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装作不知道。
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陈悠然才注意到妹妹坐在沙发另一头,一脸的委屈和不高兴。她收起桌上的碗碟,送到厨房去清洗干净,然后才走到陈嫣然身边,“明天我去看你表演。”
“真的?”陈嫣然立刻抬起头来看向她。
“嗯,反正妈不去,让她看店。”陈悠然无所谓地道。而且表演的时候,估计也没人会过来买东西。
第二天下午,天还没黑,陈悠然就拎着一张凳子跟在陈嫣然身后去了学校。操场上,学生们按照班级分片区坐。陈嫣然给自家姐姐加塞到了班里,没跟那些看热闹的居民在一块儿。
等天黑下来,暂时充作舞台的主席台上灯光一打,晚会就开始了。
先是今年的新团员宣誓加入共青团,然后才开始表演。每个班都报了节目,但单子上却是按照类型打乱顺序排列的。
陈悠然事先没有看到节目单,所以当她听到台上的主持人说“接下来请欣赏由初二(2)班蓝姗同学带来的独舞《苗族鼓舞》”时,不由微微一怔。
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台上的人。
第6章鼓舞
事实证明,再次见面,大吃一惊的人是陈悠然自己。
她之前就觉得蓝姗一身苗人服饰很好看,仿佛下一刻就能登台。但现在蓝姗真的穿上了登台表演的服装,她才发现,之前那一身仍旧过分朴素。
苗人爱好银饰,礼服上多有装点。蓝姗现在穿着的,就是这么一套缀满银饰的衣裙,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举动间银饰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锵——”的一声铜锣响,蓝姗手中执着鼓槌,站在竖直放置在架子上的大鼓旁边,一边敲击大鼓边缘,一边翩然起舞。
苗族鼓舞的舞蹈动作大多是表现劳动生产和日常生活,所以动作也不似普通的舞蹈那般柔婉,搭配着铜锣和鼓点,更显得利落爽快。旋转舞动时,身上银饰碰撞,铿然有声,裙摆翻转,翩然如惊鸿,将苗家女子的热烈明快完全展现了出来。
艺术总是引人赞赏的,哪怕不懂的人,也能够从中得到美的感受。
陈悠然虽然不懂舞蹈,但她莫名觉得,这个时候的蓝姗,跟她之前认识的那个早熟懂事的蓝姗,仿佛又不是一个人了。
但都同样的吸引她的视线。
在她的震撼与感叹之中,几分钟的一段鼓舞已经结束,蓝姗对着台下鞠躬谢幕,换来雷鸣般的掌声。这还不算,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是怎么想的,蓝姗下台之前,居然有一个男生捧着花上台,献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