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祜城?不可能罢?这些日子他并没来过……”琼琚愣了一愣,竟是开始细细思索起来,“祜城上月便随十三皇子离开了潼谷关,如今该是正跟随十三皇子在甘凉塞视察军务,怎会在前些时候回到宫里?娘娘当真是看见了祜城?”
洛瑕几乎有些止不住要笑出声来:“大抵是本宫看错了罢。可琼琚,你又是为何对他们的行踪如此清楚?本宫尚且未曾听闻十三皇子前往甘凉塞一事,你怎会知道得这样巨细靡遗?本宫可不会相信你只是道听途说。”
“奴婢……只是听御前行走的几位公公提起过,因想着是关乎十三皇子,便替娘娘记下了。”琼琚有些支吾。洛瑕却是不信她的解释,摇头道:“军机大事,御前的公公又怎会随随便便在人前提起,还碰巧教你听了去?可是你……同谁私下里有些来往?”
洛瑕是有意要激一激她,琼琚倒是真有些急了:“并非是祜城告诉奴婢……”话才出口,便觉察到了些什么,立即住了口,低下头去不做声了。
“祜城是元颀近身侍卫,你跟着他,日后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灵感都没有 ̄□ ̄||
☆、(五十六)
五月已是夏时,皇帝带了皇后、祝贤妃、成妃、文妃、慕心绮、何淑仪、曹昭媛、冯昭容、洛瑕、乔环佩几人,在御花园中赏荷。元周地处偏北,本不宜荷花生长,后宫之中诸名花匠也是费了好大气力,才勉强种得了这几枝,自然是金贵得紧。偏生这小半池荷花又极为娇弱,花朵虽生得丰满锦簇,根茎却极细,倒像是风一吹便撑不住上头花朵、要折断的样子。宫里第一年开出荷花之时,也是皇帝封国师的头一年,对国师几乎是言听计从。国师在晁天阁上往御花园一瞧,随口说了句“这花气弱,四周人气不可过重”,皇帝便笃信了。每年花开时,只请少数几个得脸的妃嫔前去赏花,几年下来,妃嫔们渐都以能受邀前往赏荷为荣。
洛瑕连着看了两年,却并不觉着这荷花有甚稀奇。大抵只是物以稀为贵,元周难得荷花,是以宫中的这小半池,自然便极为金贵了。再者赏荷宴时,因周围不可人多,向来便无歌舞杂耍等来助兴,对着疏疏落落几捧荷花喝几盅薄酒,不论是谁,也非得觉着无趣之极不可了。
洛瑕出神了好一会,好容易回过神来,正听见曹昭媛道:“……可不是么。听闻自从十七皇子搬到妩贵嫔的紫石宫里去以后,永巷郑常在已梦魇好些时日了,太医给看过了,还是半点好转也无。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昭容嗤一声嘲讽道:“曹姐姐没听过么?宫里阴气重。从前十七皇子养在郑常在膝下时,颐华宫住着一位皇子,自然是阳气重些。可后来十七皇子去了紫石宫,郑常在又被贬搬到了永巷。身边无一男孩傍身。况且永巷是什么地方,姐姐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宫里阴气最重的所在!郑常在连遭巨变,便是梦魇,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也亏得皇帝此时前往偏殿更衣,并不在众人跟前。冯昭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若看得重些,可算是妖言惑众了。如此出言无状,果然是背后有文妃、何淑仪作为靠山,便当自己是高枕无忧,是以才毫无顾忌了。
真真可笑,想往日列荣夫人赵氏,可不也是吃了张扬跋扈、我行我素的苦头,与众人为敌,才落得今日禁足含福宫、六宫大权亦被收回的下场?
何淑仪淡淡垂眸饮茶:“冯妹妹怎地这样说话,御前宴饮,还是注意些言行的好。”
冯昭容一怔忙噤了声。
皇帝更衣回来时,面上神情却是一派沉重。金公公的脸色也有些不好,耷拉着眼角禀报道:“永巷内监方才来报,郑常在半个时辰前已然过身了。”
满殿妃嫔一时皆是哗然。即便上一刻还在肆无忌惮谈论起永巷阴气如何如何是宫中最重的冯昭容,此时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以巾帕掩唇低咳了几声,像是要将晦气甩走一般,极为用力地甩了甩手中巾帕。
“昭容娘娘这是怎么了?郑常在过身,娘娘也不为昔日姐妹一哭以尽哀思么?”洛瑕按了按唇角口脂,眼眸微抬淡淡道。冯昭容一瞬间面露不悦,狠狠剜了她一眼,这才勉强地挤出两滴眼泪来。
“妩贵嫔说的是。郑常在与昭容你是同一年入宫,一同侍奉朕二十载。如今郑常在早去,昭容却面露嫌弃之色,心肠冷漠狠毒可见一斑!朕往日,当真是看错了你!”皇帝斜抬眼角,厌弃地瞥了冯昭容一眼,接着转过了头去,冷冷道,“传朕的旨意,冯昭容年纪渐长,体弱多病,命内务府将其绿头牌撤去,今后不必再侍寝了。”
她大骇,忙扑到在地,为自己辩白道:“皇上!皇上——臣妾绝无此意啊!皇上万不能听信妩贵嫔一句话便不信臣妾的清白——她定是存心陷害臣妾!对!臣妾是被她冤枉的啊!一定是她——还有盈妃——毒害了郑常在又回头来陷害臣妾!皇上——皇上明察啊!”
洛瑕摇头,痛心疾首道:“皇上,臣妾忆起曾与郑常在钻研女红,彼时姐妹情深,如今还是历历在目,可谁想郑姐姐却已不在了……现下郑姐姐先一步去了,臣妾福薄,却还要被昭容娘娘误解……皇上……皇上不如赐臣妾一死,教臣妾给郑姐姐作伴去……”
泪落如雨湿遍了衣襟,她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演技。瞧这势头,冯昭容是必定会失宠无疑了。她这一手小事化大,即便冯昭容不过是稍微显露了些许不豫,却到底还是引得皇帝撤了她的绿头牌,令皇帝对她心生不满……区区一件小事,也能致使她失宠,这冯昭容不济事到如斯地步,也是个人才了。
她余光瞟了一眼慕心绮,见她将巾帕半遮了面,不明就里之人大抵会真当作她正垂泪,可谁又晓得她竟是在笑洛瑕演得过了头。洛瑕有些恼,暗地里横了她一眼,却见她面上似是笑意更甚,便也不再理她。
“既然郑常在过身,此时不宜大肆铺张庆贺喜事,那么臣妾以为盈妃与妩贵嫔的晋封礼也只好一切从简了。皇上以为如何?”皇后出声道,虽也叹惋,却实在是兼顾了局面,即便红白喜事当头,也丝毫不失国母气度。
发落了冯昭容,皇帝转向慕心绮与洛瑕道:“皇后所言,两位爱妃可否情愿?”
洛瑕正看着冯昭容的侍女将她扶出去,又有些走神,并未听见皇帝问话。最后还是慕心绮替她圆了过去,道:“臣妾们并不妨事,皇上与皇后娘娘定夺便是。”足下又踩了一踩洛瑕裙角,她这才反应过来,福身道:“臣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体恤。”
此后洛瑕与慕心绮、乔环佩一道往长春宫中说话,慕心绮才道:“今日妩卿怎地像是心神不定一般,便没有一刻是回了魂的。可是近日里出了事?”
洛瑕面上笑了一笑,很是勉强:“姐姐多虑了,妹妹这里又能出什么事。只是这些日子在为替十七皇子择一位博学多才的鸿儒为师,正苦恼着呢。现下人选还是悬着,妹妹为着十七皇子的课业,连着熬了好几晚,白日里才有些走神罢了。”
慕心绮摇了摇头,向乔环佩笑了道:“你看看她,到底是做母妃的人,同咱们这样无子一身轻的人总是不一样的。自十七皇子到了她宫中,她便一颗心扑在了十七皇子身上,外面的事一概不理。今日还多亏了她晓得借机去一去文妃她们的风头,总算令冯昭容失宠。若是她再这样一味清心寡欲地做慈母下去,本宫便是不恼她也难了。环佩你说是不是?”
乔环佩笑睇了洛瑕一眼道:“盈妃姐姐说的是呢。妩姐姐整日木头人一般,婢妾看在眼中当真忧心。”
洛瑕斜乜了她一眼:“只你伶牙俐齿会说话。赶明儿要是也给你请个教书的西席夫子回来,一个不小心哪,说不定还教出个女诸葛来,到时又看盈妃姐姐怎么消受得了?”
“环佩你别听她胡说。刚刚三言两语便能教依附于文妃的冯昭容失了宠,此时是气焰正涨,你定然不是她的对手。你我这样的良善之人,还是不要不自量力招惹她的好。”慕心绮笑道,乔环佩也点头应了是,洛瑕瞥了两人,嗤道:
“良善之人?姐姐竟也敢自称是良善之人?这后宫里头,最会争宠耍手段的,怕便是姐姐你了罢?”
☆、(五十七)
“妩卿真会说笑。”慕心绮掩了唇,佯作羞恼,一笑却见万般风情迷入人眼,眉眼颦舒之间,真真是盈盈摄人心魄,“不过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也亏得咱们如今这一位皇帝昏庸老朽,才能勉强骗得一骗。”
长春宫里的绥杏花树矗立在宫苑之中少说已有数十年了,皆已生得极为高大挺拔。入了夏时放眼望去,只见参天的树冠绿得浓郁,将即将到来的骄阳如火全然隔绝在了那一方绿伞之下,投影在青石地面上的,只得一片沁人心脾的荫凉罢了。慕心绮别出心裁,又在宫苑西北角最大的那一棵树下,安了一架藤椅。巧的是若然在夜里,躺在那藤椅上向夜空望去,即可错开枝叶繁荫的遮挡,一睹漫天星斗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