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无奈收回头,静卧了会儿。但身在高处,只能听声,无法见人,颇觉不耐。他便轻轻推了推郭临,示意往下面移一点。
郭临也有此意,二人蹑手蹑脚,往屋檐边角爬去。待到终于能看到屋内的情形了,复又趴下。
屋内内室间的床榻上侧卧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只看他那形容,绝对无法想到他是谢小姐的父亲,和楚王爷乃是同辈,只觉得连做谢小姐的祖辈都有余。郭临不免有些心惊,不知这位谢太傅何以苍老至此。
谢太傅拍了拍爱女的手背,缓声道:“为父编纂《崇景丰乐典》,那是为民为国的大事,你莫要再劝了。”
“女儿不是要爹爹放弃修书,而是要爹爹多注意修养。若是爹爹您倒下了,这本书该怎么办?您可是编集大臣中的核心啊!”
谢太傅听了女儿这暖心的话,面上一片欣慰,叹道:“若是你大哥能有你半分的懂事,我也无需如此操劳啊……”
“爹爹,大哥只是玩闹了一些,日后成亲自然能走上正途的。”
“说到成亲,你未来的亲家都已经和我们走了纳彩、问名,待到选定了黄道吉日,你可是算一半嫁到楚王府喽,为父当真舍不得……”
世子偷听墙角一时爽,冷不丁被人说到自己头上了,老大一阵脸红。
而一旁的郭临,看着由谢英芙伺候喝药的谢太傅,却想起了白子毓说的话,关于赵寻雪的父亲。
那日钱太医醉酒之后,和白子毓聊起赵寻雪,便不住地拍腿叹息:“幸好,幸好。”
白子毓奇道:“为何要说‘幸好’?”
钱太医道:“你只知寻雪那孩子来自号称‘天下神医尽出’的百里药王谷,却不知他的父亲,乃是我刚入太医署时带我的师傅——赵太医。”
白子毓心下微惊,面上还是一派醉酒姿态,状若随意地问道:“那么说来,赵医正是师从他父亲才有这一手精妙的医术么?”
“不,”钱太医摇摇头,“寻雪的医术更胜他父,想来该是谷主亲自教导。唉,当年他父亲突然辞职离京,我和同在赵太医手下的学生感念他的培育之恩,心中都好生挂念。好在回来了个寻雪,也让我有了报效恩师的机会。”
“难怪钱老您这么看重他。”白子毓轻轻一笑,随即瞬间抓住了要点,“您说赵太医当年是突然辞职离京,可知是为了何事?”
钱太医叹道:“左右不过就是回乡照顾父母或者娶上一门媳妇吧,他去得突然,太医署当时又非常的忙碌,上头既然批准了,也就无人多问。好在出了寻雪这么个青年能才啊!”说着钱太医端起酒,往白子毓的酒杯上一碰,笑道:“当然白老弟也是青年才俊,不遑多让啊!”
白子毓知道如今再把话题引到赵寻雪的父亲头上,太令人起疑。便只一声哈哈大笑,仰头将味如白水的酒喝下。
郭临此刻看着谢家父女温馨儒雅,心中回想起赵寻礼的那句“横竖只要你死了,我和老头就得救了”。只觉得造物主甚怪,世间有残害手足、以子抵命的冷漠家庭,也有互相勉励、处处为他人着想的美满家园。
不过,赵寻雪的父亲若是如他弟弟所说,曾杀过人,那为什么德王能拿这件事要挟于人,而钱太医丝毫不知道呢?
郭临兀自沉思,不觉间,发髻被人揪住了。她猛一抬头,只见世子那张脸在眼前无比巨大,靠得甚近,一脸的焦急:“他们出来啦,你往里面去一点。”
郭临被他鼻唇间呼出的气吹得耳脖一痒,面上不禁微红。她轻轻移动上肢,整个人朝里挪动了一点,世子随后跟上。
在那屋檐正下方站着的谢英芙,似乎沉寂了片刻,又转回到了房门口。隔着房门恳切道:“爹爹,您在府内修撰《崇景丰乐典》时,可否允了女儿随侍在一旁,为您分忧。”
屋内的谢太傅轻叹一口气,说道:“英芙,你文采虽好,但毕竟身为女子,还是不要想这些事了,专心绣你的嫁衣为上。”
郭临虽然佩服这位谢老爷子为了修书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上,但是对于他的迂腐实在不以为然。
谢英芙自知无望,便低声道了声‘是’,带着奴仆匆匆走了。
世子在冷风吹不到的这处屋檐,卧得太舒服了,仰面朝外,又徐徐张大嘴要打哈欠。
一只手掌适时地伸来捂住了他的嘴,郭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他们这当口一不留神发出点声音,就会被底下照顾谢太傅的奴仆们发现,一世英名瞬间即毁。
好在谢太傅喝了药,不多时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奴仆们也按部就班的守夜,不再来来往往。郭临抓起世子的后领,将他提起,几个飞纵跃出墙外,找到事先备下的马儿,一溜烟离开了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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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这日早晨醒来,正常地洗漱更衣后,坐在了去宫中早朝的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