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巡抚衙门门口就围满了人,昨夜,瞿式耜与何腾蛟将皇帝送出城去之后,便来到了临时的巡抚衙门彻夜详谈,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和衣而眠,但还没睡一会,就被外面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瞿式耜睁开带着血丝的双眼,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拉开了大门,这一开门不要紧,外面的嘈杂声更加明显了。瞿式耜一阵头疼,这是怎么回事。何腾蛟也起身来到了瞿式耜身旁,一个巡抚衙门的公人火急火燎冲到瞿式耜面前道:“大人,大人,不好了,门外有许多兵丁闹事,嚷嚷着要出城。”
“什么?”瞿式耜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要知道,昨夜皇帝是秘密出城的,当时瞿式耜将防守西门的兵丁都调走了,特意带着亲兵去西门进行的交接,按理说这些亲兵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应该不会乱说话,虽然瞿式耜明白这个消息瞒不了太久,但是也不至于前脚刚走,后脚满城的兵丁都知道了,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这城里有人故意散播消息。
瞿式耜猜得一点不错,确实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昨夜,皇帝出城之后,銮仪卫安排在城内的一些细作便收到了消息,早晨宵禁一解除,皇帝和朝廷前往思明府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南宁府。
这些细作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人事,阿昌阿一直秉承一个理念,那就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往往在关键时候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所以当銮仪卫往南宁府渗透的时候,除了跟丁魁楚这样的大官搭上线,还特意用金银收买了一些小人物,比如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比如生意不好的小商小贩,比如街头的青皮混混,反正这些人只需要花费少量的金银就能收买,也不是让他们搞破坏或者刺杀之类高难度的活,就是散布或者打听一些消息,这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结果,昨夜永历离开南宁府的消息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全城军民得知,众人一片哗然,跟着就出现了兵丁闹事的一幕。
哗啦一声,巡抚衙门的大门被拉开,何腾蛟和瞿式耜暗暗心惊,门口站了至少一两百人,还都不是普通的兵丁,全是小旗、总旗之类的军官,军衔最高者,甚至有把总。
众人全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瞿式耜深知,这么多中下级军官闹事,代表的绝不仅仅是他们这些军官,而是代表了全体士兵,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是普通的明军将士,如果处理不好,军队顷刻间就会哗变。
瞿式耜压压手道:“将士们!将士们!安静!安静!有什么话,可以跟我瞿式耜说说。”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人群中走出几个人,应当是军官代表,领头的是个把总,那人抱拳道:“瞿大人,何大人,末将是城南防守把总汪陆,今日我们前来,绝不是聚众闹事,只是想求一个真相。”
瞿式耜呼出一口气道:“你想知道什么真相?”
“末将听闻,昨夜皇帝和大臣们连夜从西门出逃,请问是否属实?”汪陆说道。
“你是从哪里得知这样的消息?”瞿式耜问道。
“大人,您别管末将是怎么知道的,请您回答大家,是或不是。”汪陆又道。
何腾蛟勃然大怒,虽然这个汪陆不是他的直接下属,可他还是吼道:“放肆!有你这么跟瞿大人说话的吗?”
汪陆只是不说话,眼睛盯着瞿式耜,后面的军将更是冷眼看着何腾蛟,甚至有人把手架在了刀把上。何腾蛟心中一惊,这些人莫不是立刻就要兵变?
瞿式耜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本官如实相告,不错,消息属实。”
“什么!”众人哗然,立刻有人骂道:“该死的皇帝!撇下我们跑了。”“这算他娘的什么皇帝?”“老子不干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猛然,一声断喝,“够了!”大家立刻安静下来,说话的正是瞿式耜,他对众人拱拱手道:“诸位,我瞿式耜主政广西也有几年了,你们之中的许多人在这南宁城内我都见过,今日我瞿式耜跟诸位坦诚相待,皇帝确实走了,朝廷也确实走了,但不走又能如何,南宁形势危急,大明社稷存亡就在此一战,若是不将皇帝转移走,一旦清军入城,大明便再无翻身之日,难道,诸位想剃发易服,给建虏当狗,给大清国当亡国奴吗?”
一总旗喊道:“大人,既然如此,小人也说句实话,改朝换代,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些小兵能左右的。我们就知道,当兵吃粮,在大明当兵能吃粮我们就当,吃不了我们就不当,至于你说的江山社稷,距离我们太远了,眼下都过不去了,还想以后?”
又一个小旗官喊道:“大人,我听说,给建虏当兵,每月按时发饷,缴获战利品,按比例上交,个人和军队对半分,我缴获十两银子,自己便能留下五两,试问,这有什么不好吗?”
瞿式耜道:“当年岳武穆背刺精忠报国,诸位,家国大义跟个人得失,哪个重要?”
汪陆道:“大人,恕末将直言,你所谓个人得失,那就是军饷军粮,您可知道,这些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对我们下面的兄弟们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家老小的指望,那是生存下来的必需品,没有钱没有粮,兄弟们和家人都要去喝西北风,兄弟们是行武之人不错,但兄弟们更是人!”
“你!这!”瞿式耜与何腾蛟面面相觑,有心反驳,嘴唇动了动,看了看下面站立的上百军将,终究是没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