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分析
(1923)
与精神官能式的抑制相比,我们所称的“正常”,是建基在本质上具有欢愉的能力,以及能具有性的象征能力,而且重点应该要放在性象征的能力上面。也就是这一点,借由原欲贯注并以尚未确定的程度强化了原本的倾向与原初愉悦,同时这一点也招致了对本身的潜抑,因为潜抑是指向与活动相关联的性愉悦状态,导致了对这项活动或倾向的抑制。
我认为大部分的这类抑制,不论能否辨识,要完成反转此机制的方法是透过焦虑,尤其是透过“阉割恐惧”。只有解决这种焦虑后,才有可能在移除抑制上有所进展。我透过这些观察获得了一些对于焦虑与抑制之关系的洞察,将在此深入讨论这一点。
如果我们将运用过剩的原欲来贯注自我倾向的能力等同于升华的能力,我们也许可以假设人之所以能保持健康是因为,他在最早的自我发展阶段有较佳的升华能力。
潜抑会依此目的而作用在自我倾向中,以此目的而选择的部分,于是发生了抑制;在其他的案例中,精神官能症的机制多少会介入运作,导致了症状的形成。
在俄狄浦斯情结被潜抑时所发展的阉割恐惧,现在朝向了自我倾向,它接收了原欲的贯注,接着借由这原欲贯注而被结合与释放。
我认为很明显的是,在比例上由此达到的升华,数量很多,在质方面也很牢固。它们目前投注的焦虑将会完全而无法感知地分布在它们之间并且获得释放。
在弗里茨与菲力司案例中,我可以证实对于运动乐趣的抑制与对于学习愉悦,以及各种自我倾向与兴趣(在此不加详述)之抑制是息息相关的。在两个个案中,使这种抑制或焦虑能从一组自我倾向置换(dislacement)到另外一组的显然就是主要对于性象征特质(同样见于两组自我倾向)的贯注。
在十三岁大的菲力司身上(在本文后段我将用这个案例来说明我的见解),这种置换显现的形式是其抑制在游戏与课堂之间的变换,他刚上学的头几年是个好学生,但在运动方面却是非常胆怯而笨拙;当他父亲从战场回来时,经常会因他的胆怯而对他打骂,并希望借由这些方法来达到期望。后来菲力司果真变得擅长而且热爱运动了,但是,紧随这改变而来的是他对课业与所有学习与知识方面的提不起劲。这种提不起劲发展成未加掩饰的憎恶,导致了他被带来分析。常见的性象征贯注在两组抑制之间形成了一种关系,有一部分是他父亲的处置,导致了他视运动为更符合其自我的升华,使他能够将整个抑制从运动置换到课业上。
我认为,“符合自我”(consonancewiththeego)的因素,在决定被潜抑的原欲将会导向哪一种被原欲贯注的倾向,以及哪一个倾向会多少受到抑制这两方面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他虽已达到了受潜抑所制约的文明层次,主要却是借由精神官能症的机制才能够潜抑,他是无法超越这个特别的婴儿式的文化层次。
我现在要回到一个结论,它得自于我到此之前的论述:一些能力的缺乏或存在(或甚至呈现的程度)——虽然似乎是单纯受到体质因素所决定,而且是自我本能发展的一部分——被证实也是受到其他的、原欲的因素所决定的,而且容易在分析中改变。
这些基本因素之一是以原欲贯注作为抑制之前提,这个结论与在精神分析中一再被观察到的事实是相符合的。不过,我们发现,即使抑制并未发生时,某种自我倾向之原欲贯注仍然是存在的,它是(在婴儿分析中特别清晰可见)每一种才能与兴趣中固定不变的成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假设为了某种自我倾向的发展,重要的不仅是体质的倾向,以下的考虑也很重要:与原欲的联盟是如何?在哪一个时期?以怎样的质量?也就是说,在什么条件下发生的?所以,自我倾向的发展应该也是要看它所连结的原欲的命运是如何而决定,换言之,是取决于原欲贯注之成功。但是,这样减少了才能中体质因素的重要性,而且,类似于弗洛伊德在疾病方面所证实的,“意外的”因素被认为是极为重要的。
于是,我们发现认同不仅是象征形成的前驱阶段,同时也是语言的进展以及升华的前驱阶段,后者的发生是借由象征形成、原欲幻想以性象征的方式来固着于特殊的客体、活动与兴趣上,我将这句话说明如下:在我提到的行动中存在着愉悦的例子——如比赛与运动等——我们可以辨识出运动场、道路……的性象征(象征母亲)意义,而走路、跑步与各种运动都代表了穿透进入母亲体内。同时,执行这些活动的双脚、双手和身体,因为早期认同的缘故而等同于阴茎,它们的作用是为本身带来一些事实上与阴茎以及与此器官之满足情境有关的幻想。相关的连结可能是行动中的愉悦感,或者其实是器官愉悦自身,这一点是升华与歇斯底里的症状形成的分歧点,虽然两者走的是同样的路径。
为了更精确提出症状与升华之间类似与相异之处,我要参考弗洛伊德对达·芬奇的分析,弗洛伊德以达·芬奇的回忆——或者该说是幻想——作为起始点:他提到当他还睡在摇篮时,有一只秃鹰飞向他,用它的尾巴打开他的嘴并用它的尾巴压他的嘴唇几下。达·芬奇自己的评论是:正因为这样,他对秃鹰投入而详尽的兴趣,在他生命早期就已经被决定了。弗洛伊德则指出,这个幻想事实上在达·芬奇对艺术及自然科学的爱好上,都具有极大的重要性。
我们从弗洛伊德的分析所获得的了解是,真实的幻想之记忆内容是孩子被母亲哺乳与亲吻的情境。那只鸟的尾巴在他嘴里的意念(对应于口交)显然是该幻想以被动之同性恋形式所做的重现,同时我们看到它代表了达·芬奇早年婴儿期之性理论的浓缩,这些理论使他以为母亲拥有阴茎。我们常发现,当求知的本能很早就与性方面的兴趣联合时,结果就是抑制,或是强迫式精神官能症和沉思的躁症。弗洛伊德接着指出达·芬奇借由将这种本能成分升华而避开了这些命运,于是这种本能成分并未成为潜抑的牺牲者。现在我应该要问:达·芬奇如何避开了歇斯底里?我认为歇斯底里的根源可以从幻想中秃鹰尾巴这个浓缩的元素中辨识出来,这个元素通常在歇斯底里个案中可以见到,如同口交的幻想,表现在喉咙有异物塞住的感觉上。根据弗洛伊德的看法,歇斯底里的症状是性感带(erotogeniczones)的置换之能力的再制,这些性感带显现在儿童早期的定位取向与认同上,于是我们看到认同也是歇斯底里症状形成的前驱阶段,而这种认同让歇斯底里病患能够启动典型的由下而上的置换。现在如果我们假设借由口交而获得满足的情境——此情境在达·芬奇身上被固着了——所达到的路径与导致歇斯底里转换症(hystericalconversion)是一样的(认同——症状形成——固着),我认为分歧点是发生在固着之处。在达·芬奇身上愉悦的情境并未如此被固着:他将它移转到自我倾向上了,他可能曾经在生命初期能够达成对周遭客体产生深远的认同,也许这种能力是因为不寻常地早期及广泛的发展——从自恋原欲到客体原欲;另一个因素是将原欲保持在暂时悬置状态的能力。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假设升华的能力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这可能是个体先天具有的才能,这点与自我活动或倾向在做原欲贯注时的轻松自在,以及它所能容受的程度有关。在身体范畴方面,我们可以模拟的是,特定身体部位随时准备接收神经支配的状态,这一点在歇斯底里症状发展上是重要的因素。这些因素可能构成了我们所了解的“天生素质”(disosition),并且会形成互补的序列,就像那些我们所熟悉的精神官能症病因。在达·芬奇的案例中,不只是在乳头、阴茎与鸟尾巴之间建立了认同,这样的认同也融入了对此客体的动作、鸟本身及其飞翔与它所翱翔的天空之兴趣。真正经验到或幻想中的愉悦情境,确实是被保存在潜意识中,而且是固着的,不过,它们也在自我倾向中得以展现与释放。当它们接收了这种表征的时候,这些固着去除了它们的性特质,它们变得与自我一致,如果升华成功——也就是说,如果它们融入了自我倾向之中的话——它们就不会进行潜抑。当这样的状况发生时,它们为自我倾向提供了所有的情感,这些情感是刺激与诱发才能的作用力,由于自我倾向使它们能够以一种与自我一致的方式来自由发挥,它们容许幻想在没有被检查的情况下自己开展及释放。
另一方面,在歇斯底里的固着上,幻想是如此地紧紧抓住愉悦情境,以至于在升华可能发生之前它就被潜抑而固着了。因此,假如其他的导因是活跃的话,它将被迫在歇斯底里的症状中寻求表征与释放。达·芬奇在对鸟类飞行而产生科学方面兴趣的方式显示了,在升华的时候,幻想及其所有的决定因子上的固着也会持续发生。
根据弗洛伊德的看法,歇斯底里的攻击只是幻想以哑剧形式作为表征,它不但被转译为行动的方式还投射到动作上;类似的主张也许可以适用于那些幻想与固着上。在这位艺术家身上,这些幻想与固着是以身体运动支配来表征的,这些运动支配与他的身体或其他媒介有关。这个说法和费伦齐与弗洛伊德的看法是一致的,也就是他们针对艺术与歇斯底里,以及另一方面关于歇斯底里攻击与性交之间的雷同与关系所写的。
由于歇斯底里攻击运用了特别浓缩的幻想作为它的材料,所以不论是对艺术的兴趣或创造才能的发展,多少都仰赖于升华所表征的固着与幻想之丰富与强度。重要的不只是所有体质因素与偶发因素存在的量是多少,以及它们如何共同协调合作,还有性器活动能移转(deflected)到升华的程度。同样地,在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总是达到了性器区域首位(rimacyofgenitalzone)。
天才与才能的区别不只是量的方面,也在基本的质量方面,不过我们可以假设才华具有同样的基因条件,而当所有相关因素都是如此完备以至于形成了独特的组合类别时,才有可能产生天才;这些组合是由一些互相具有某些基本相似性的单位所组成的——我指的是原欲的固着。
在讨论升华的议题时,我认为升华成功的决定性因素是:以升华为目标的固着不应该过早进行潜抑,因为这样会排除发展的可能性。照这样说来,我们应该要在症状形成与成功升华两端之间假设一个互补序列——包括了升华不太成功的可能性。我认为我们发现的是:导致症状发生的固着其实正是在走向升华的过程中,只不过它因为受到潜抑而与升华无缘。潜抑发生得愈早,固着将更容易保存真正的愉悦情境之性特质,也更容易将其原欲贯注的倾向加以性欲化,而非与该倾向融合;另外,这种倾向或兴趣也会更不稳定,因为它将永久持续受到潜抑的宰制。
我想补充说明关于不成功的升华与抑制两者之间的差别,以及两者的关系。我曾提到有些抑制是正常的,而且是发生在潜抑成功的情况下,当这些潜抑为分析所解决时,我们发现它们有部分是建立在极为强烈的升华上。事实上这些升华已经形成了,只不过是被完全或部分抑制了,它们不具有升华不成功的特质——这些不成功的升华会在症状形成、精神官能症性质与升华之间摆荡;只有在分析中才会被辨识为抑制,并以负面的形式表现出来,像是缺乏动机或能力,或者有时候只是这两者较弱。抑制是因过量的原欲——这些原欲以焦虑的方式释放——移转到升华而形成的(正如本书中所说明的),于是这些升华会被潜抑减弱或破坏为抑制的形式,而避免了症状形成,因为焦虑的释放是以一种类似于我们所熟悉的歇斯底里式的症状形成的方式。如此说来,我们可以说正常人是在成功的潜抑帮助之下,借由抑制来达到健康的状态。如果受抑制的焦虑量超过了升华的量,结果就是精神官能式的抑制,因为在原欲与潜抑之间的拉锯战不再是由自我倾向的领域所决定了,于是在精神官能症中用来抓住焦虑的同样过程被启动了。然而在不成功的升华时,幻想在升华过程中遭遇了潜抑而被固着,我们可以猜想:如果升华要被抑制的话,必须要有真的升华发生才行。在此我们可以再次假设:在症状与成功的升华两者之间所意味的互补序列,不过,我们可以假设:另一方面,当大部分的升华成功时,只有少量的原欲蓄积在自我当中,准备以焦虑的方式来释放,因此,就更没有必要抑制了。我们也可以确定的是,当升华愈成功时就愈不需要潜抑,在此我们又再一次假设了一种互补的序列。
我们知道自慰幻想在歇斯底里症状与歇斯底里发作的重要性,让我来说明自慰幻想对于升华的影响。十三岁的菲力司在分析中产生了以下的幻想,他正和一些漂亮的、裸着身子的女孩子玩,他爱抚着她们的乳房,但并未看见她们的下半身。他们正在一起玩足球。这个性幻想,对菲力司来说是替代了自慰,在分析中有后续的其他幻想,有些是白日梦的形式,其他的则发生在晚上,如同自慰的替代品,而且都与游戏有关。这些幻想显示了他的某些固着如何发展为对游戏的兴趣。在第一个片段的性幻想中,性交已经被足球所取代了。这种运动比赛,和其他活动一样,完全吸收了他的兴趣与抱负,因为这种升华借由一种保护的反应而被增强了,这种保护反应是为了抵御其他与自我较不契合而被潜抑与抑制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