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撑到底的臭脾气,我突然笑了,却早已满面泪痕。
这天,是德佑八年的腊月二十一,距德佑九年元旦和德佑皇帝二十一岁的生辰庆典万寿节,还有九天。
24
德佑八年腊月二十一,在朝内的政局发生了微妙变化的同时,各宗室王集结起来的勤王大军也已经浩浩荡荡地开始向京师进发。
大武的兵役制度使宗室王们并没有掌握太多的兵力,因此这次打出“清君侧,除奸党”旗号开向京城的所谓勤王大军也不过是各王府眷养的为数不多的家臣亲兵。
宗室王们已经开始行动,最早的军情急报将会在晚间抵达京师。等到那时,且不论勤王大军兵力多寡,是否真的准备包围京师,“勤王”这两个字本身所透露出来的危险讯息就足以在帝国内掀起一场浩大的政治风波。
我记得这个白衣人的声音,那天在茶库外碰到的就是这个人。
他也看着我,带着笑:“这位就是皇后娘娘了吧?”转头看向萧焕,“那日见过皇上之后,在下曾与皇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呢。”
在下?他对萧焕说话的时候既不称微臣也不称草民,而是自称在下,对皇帝以在下自称,是太宗皇帝赋予大武萧氏旁支子孙的特权。
萧焕扶着树干慢慢地站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仿佛稍微快一些就会惊动什么一样,他低着头低咳,声音却是清晰的,一字一字:“这么几天都等不了么……楚王殿下。”
白衣人笑了起来,一双凤眼微眯,眼角透出一点薄薄的笑意。他的眼眸是浅黛色的,瞳仁深处一片虚无,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到那一泓潋滟无方的潭水里去。这么妖冶的一双眼睛之下,是一张媚态入骨的脸,如果说萧焕只有在散开头发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妖媚,那么这个白衣人的妖媚竟然像是天生的,眼角眉梢,全是浑然天成的媚态,这简直就是天赐的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他是楚王萧千清!尚在少年之时,就以容貌绝美闻名朝野,在未继承王位之前,被人称为清兰公子。传说楚地的百姓为了一睹他的绝世容颜,甘愿在他要经过的官道上等待三天,他坐驾所过之处,人潮汹涌,堪称盛景。
他轻笑着,媚雅的声音不急不缓:“是啊……等不了了,万一皇上自己不死,那我怎么坐上皇位?”
萧焕没有回答,他扶着树干,头深深地埋下,虽然他在极力镇定,但是他的肩膀抖得像是风中的烛火。
脑子里不停地嗡嗡乱响,我猛地喊了出来:“藩王没有圣旨擅离封地即是死罪!萧千清,你好大的胆子!”
不管是多可笑无聊的话,也让我多说几句吧,只要多说一句,就能给萧焕争取一点时间调理内息。
“什么?”萧千清失笑,眼中浮现出一抹错愕,那双浅黛色的瞳仁闪了一下,他浅浅地笑了,“皇后娘娘……你莫不是疯了?”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这可以从这个戒备森严的紫禁城中逃出去吗?”我握紧了拳头,继续大声说,“就算你逃了出去,从此之后你也就成了丧家之犬,再也不是尊贵的王爷,而是十恶不赦的逆贼!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还不快把王风放下,从皇上身边退开。”
“啊?”萧千清笑了,媚眼如丝,“败了自然就是逆贼,可是如果胜了,这座紫禁城就是我的了。”他顿了一下,突然挑起嘴角,“当然还包括你,爱打扮成小宫女的皇后娘娘,虽然我看你实在没什么姿色,但是如果高兴了,也会勉为其难留你在身边洒扫侍候的。”
我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这世上除了萧大哥,别人就算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我也懒得侍候他。”
“真是忠心呢,”萧千清真的抛开萧焕开始跟我闲扯,他淡淡地笑着,“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从一而终?”
我冷哼一声:“我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也懒得跟你解释,我喜欢萧大哥,所以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就这么简单。”说到这里,鼻子突然酸了,眼睛的余光里,看到萧焕扶着树干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向我挑起嘴角,笑了笑。
这个傻子,我这么辛苦地在这里为他争取时间,他怎么还有闲工夫对我笑,傻子!
脸颊湿湿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了下来,真丢人。
扑哧一声,一边的萧千清竟然笑了出来,他的目光不知道是定在我脸上还是定在别的什么地方,有些心不在焉:“你不要指望皇上还能调理好内息跟我过招制住我了,就算他身上无伤,我也一样赢他。”
“说大话都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冷哼,一挑眉,“你既然有把握胜过萧大哥,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跟他交手,非要安排陷阱害他?你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怕他,以为我看不出来?”
“随你怎么说,”萧千清并没有被我激怒,他随手一指,手中的王风指向一边想要伺机而动的石岩,轻笑一声,“闲话就此打住。石统领,请你回去告诉太后,叫她一切听我的吩咐,要不然,”他笑了笑,“萧氏朱雀真的就要灭种了。”
石岩脸上青筋暴起,他握紧了拳头,僵在当地,既没有退的意思,也不敢再动。
“石岩!”萧焕扶住树干勉强站着,脸色苍白如纸,轻喝了一声。
石岩知道萧焕是让他不要逞强,赶快去通知太后,于是垂下头哑着嗓子应了声:“是。”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萧千清笑看着萧焕:“皇上也是个明白人。”
萧焕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淡淡地看了萧千清一眼:“王爷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