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又在钟表的滴答声中醒来,睁开眼睛,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地板,身边的床铺依旧是空着的,枕头和被褥却有些凌乱,萧焕来过又走了。
脑袋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也不错。
8
萧焕既然已经起床走了,我也该回宫了。爬起床盥洗完毕,在前殿绕了一圈,看到臣子和太监不停地在养心殿到内阁的那条路上穿梭,想一想这会儿刚下早朝,应该是政务最繁忙的时刻,就没进去,直接回了储秀宫。
进了后殿,小山已经生好了脚炉,把屋子整理得井井有条了。我从她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银耳羹,四下看了一下:“娇妍不在吗?”
“一早就去英华殿找她师父去了,小姐你也真是,都不让我跟去看看,那死丫头一直夸耀说她师父有多么仙风道骨、超凡脱俗,都快把我急死了。”小山嘟着嘴说,还对昨天我没让她跟着去英华殿的事耿耿于怀。
我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笨小山,那里又不是花园,我是怕有什么危险我照顾不到你。”
“什么危险,这可是在紫禁城里,我就不信有什么人敢为非作歹,小姐你又找理由搪塞。”小山还是很不满。
“谁说紫禁城里就没危险了?我跟你说,想当年,你小姐我独闯灵碧教的杭州分堂,那里的机关劲弩,我都不觉得算什么,但是这紫禁城里看不见的机关暗道可比那要厉害多了。”我慷慨激昂地追述当年的往事。
“啊?魔教灵碧教的分堂?是不是到处都是刑具,吊满了死人?”小山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感兴趣地问,“小姐你怎么从来都没说起过。”
“你以为是十八层地狱?还到处吊满了死人。”我瞪她一眼,“你小姐我这么谦虚内敛,这么点小事情,不值得总拿出来说。”
“谦虚内敛?”小山上下打量着我,“不大像。”
“总之,”缠来缠去,该说的话都快忘了,我把银耳盅放到桌上,郑重其事地总结,“小姐我是为你好,老实在家里待着就好了。”
小山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说:“啊,对了,小姐,今天一大早,翊坤宫那边就来人说,德妃想请你过去看几样古玩。”
“那女人还真是麻烦。好,咱们呆会儿就去。”我绾着垂在肩上的乱发,寻思着待会儿去翊坤宫的时候要梳个堕马髻,穿件显腰身的粉纱罗裙,然后再披件红狐大氅。幸懿雍在后宫妃嫔中年纪最大,过完年就满二十岁了,我偏偏要打扮得年轻娇嫩,气死她。
“嗯,小姐,这次让我跟你一起去了?”小山在一旁满怀期望地说。
我心情正好,就瞥她一眼:“不行,刚才不是说了,你要呆在家里。”
“啊?”小山失望地大叫,“又不让我去,我天天闷在这个院子里,都快闷疯了。”
我偷笑着没理她。
幸懿雍是个冷静而有野心的女人,我一直这样认为。
一个人如果冷静,她的行动就不会轻易为感情左右,因而特别容易对形势做出正确判断;如果有野心,她就会特别谨慎,绝不敢走错一步。
就此而言,我一直对幸懿雍很放心,所以当她派来的小宫女在半路上突然说德妃改在延春阁见我时,我也只是摸了摸腰间的杨柳风就跟她走了。
走进延春阁四方的大厅,因为一时不能适应突然变暗的光线,我眼睛有短暂的昏花,就在这一瞬,一阵疼痛从腰间传来,接着我的手被人抓住扭在了身后。等我想回头看个究竟的时候,我的脸颊已经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与此同时,门外一声低呼,鲜血溅在地板上,有人倒地的声音沉闷地响起,带我来这里的那个小宫女已经被砍翻在地。
延春阁的黄杨木门迅速合上,我眼前出现了两双鞋,两双差别很大的鞋:一双缎面上绣着牡丹吐蕊,缀着鲜艳的红缨;另一双葛布麻底,毫无装饰。
“看吧,我就说,她这点功夫,很容易就能制服,根本不用浪费我的香。”这个声音娇脆甜美,冰凌相撞一样透着隐隐的寒意。
“我只想稳妥一些。”是幸懿雍的声音,我顺着那双华丽的绣鞋往上看,看到了她不带一丝表情的脸。
虽然被人俯视的感觉不太好,我还是对她笑了笑:“早上好啊,德妃姐姐。”
“闭嘴!”幸懿雍一向素淡的容颜蓦然变得狰狞,她抬脚准确地踢在我的小腹上,“你这个贱人!”
她一定常用这招来虐待她宫里的小丫头,这一脚过来,疼得我“嘶嘶”地倒吸冷气。
“早告诉你不要做这种不必要的事,你们这些女人总是这么无聊。”不出所料,那个穿葛布鞋的就是荧,她弯下腰来看我,“我们又见面了,皇后。”
荧没有换上厚衣服,仍然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衣,她眯上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其实我想,你要不是皇后就好了。”
“这么说即便不是我,今天做皇后的那个女人也要倒霉了?”我抓住她话里透出的由头,咽了口咸腥的唾沫,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