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瞬息变化,上午还是多云偶晴,到了下午叁四点钟一下子黑云压城,大雨如注。
王照安关上身前的窗户转身背靠窗台,一眼望穿走廊。医院好几年没有装修,墙边的涂料有些起皮褪色。天花板上嵌着的灯管滋楞滋楞地响,一共八个灯,有叁个不亮。
走廊的另一端,重症监护室里的于英还没醒来。
王照安右手揣在包里还在反复摸着她的刀。哪个刀刃能怎么用,她设想了很多遍。窗外炸响一声脆雷,整栋楼都跟着轻微颤动。
她忘了自己曾经怎么嘲讽那些迷信的人,说他们就欠回学校重新上一遍马原课。巨响轰进耳朵的一瞬间,她居然想到了“天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恶,可是似乎又有什么力量能知道。
就在几秒钟之前,怒意根植在心里,她还没动手就已经像杀红了眼。她甚至有些期待病床上的于英救不回来,这样她就再也没有理由犹豫和后退。
雷声吓得她一个机灵,也让她从恐怖的念头里醒来。她把刀子从包里拿出来端详着,深沉红色像是被血灌出来的。转眼,它又像一块烙铁沉甸甸躺在手心。
两种思绪缠斗不止,她正纠结着,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周广陵很少给她打电话,视频通话更是从来没有。她把刀子放进兜里,接起视频。他似乎在车子里,镜头固定着依然有些轻微抖动。
“不发烧了吧?”他问。
问题和预测不同,王照安一愣,准备好的回答绊在嘴边。
“不烧了。”
“阿姨情况怎么样?”
“在重症病房,还没醒。”
对面沉默片刻,“阿九去酒店开房间还没回去?”
“没。”
“等他回去,你和大姨、舅舅先去酒店休息,他在医院盯着。病房允许探视的时候让他去接你们——”
“周广陵…”
“嗯?”
她喉咙哽了一哽,“我想见你。”
他本来就是要去见她的,只不过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重量万钧。
傍晚六点刚过,雷电已经止息,大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天空像泼了一片墨水,纯蓝交融着墨蓝,偶尔晕染上几团黑。
阿九在酒店开了叁个房间,王照安对舅舅和大姨说只开了两间,送他们各自回房休息,而后自己前往另一楼层的套房。
她在客厅坐下,拿过房间里的一次性杯子,抠出几片安眠药来丢进去用小刀切碎,再倒进一旁的白瓷杯。
房间提供绿茶茶包,包装上的牌子让王照安很熟悉。高叁时总是犯困,她靠这种茶撑了一年,每次回想起来,嘴里都像是又尝到了那种极度苦涩的味道。
越苦越好。茶苦了,就显不出药的苦。
她撕开茶包挂在瓷杯边上,觉得不够,又撕开一个放进去,等着电热水壶的水烧开。
食指在大腿上叁下叁下地叩着,她也在心里随之默念:
周,广,陵。
周…广…陵…
她必须先让他意识到她下药,然后再昏睡过去。这样她才能真正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如果他清醒过来,他一定会杀了她。而只要他倒下,她就必须启程去灭门,多恐惧多动摇都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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