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熟悉的窗户一直亮着灯,她还没有睡。
刚刚他一气之下跑了出来,当然他并不后悔自己跑了出来,他此刻回头是在想,她在干什么呢?是在哭么?可她凭什么哭呢,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她居然还说后悔当初原谅他的话。
这女人一定是被他宠坏了,到现在还不肯承认错误,非但不肯承认,还倒打一耙。
今晚就让她好好反省一下,面壁思过。
厉衡转身离开了小区。
开着路虎在街上转了一圈,他觉得自己该找个地方过夜,宾馆他是不会去的,不过大晚上的他也没地方可去,除了去打扰周济扬那个老光棍,他也别无选择了。
周医生也还没有睡,他最近日子其实也不好过,他好像是失恋了,不过他还是不太确定,所以他一直陷入深深的思考里,他究竟是被甩了还是被甩了。
可视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周济扬正裹着睡袍倚在沙发上喝啤酒解闷,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打听装的啤酒,已经喝了一大半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难道是她?
下一秒他人就跳了起来,冲到了门口,结果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单身男人半夜三更被另一个男人找上门,这怎么也不会是件愉快的事情。因为这小小的不愉快,周医生开门的动作迟疑了那么几秒钟,然后门外站着的人就失去了耐性。
“开门啊,墨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不满。
周济扬无奈,打开大门,门外立着的人呼一下闯了进来,一直走到客厅正中央,然后跟擎天柱似的杵在哪儿不动了。
周济扬嘴巴一扯,关上大门,往回走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半夜被扫地出门了?”
厉衡侧身面对他,郑重其事纠正道:“不是被扫出来的,我是自己走出来的。”这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很重要。
周济扬扯笑,用下巴示意他:“坐吧。”心里却在想,管你是被扫出来还是走出来,反正现在无家可归是真的,所以周医生对他还是充满了深深的同情,至少周医生自己还没有经历过无家可归这么惨烈的遭遇。
厉衡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目光扫过茶几上的啤酒,伸手就拿了一听打开,仰头喝完后,觉得不尽兴又开了一听。喝完三听后,厉衡对上对面人的视线,周济扬已经默默地看了他很久。
“老周,我今晚住你这儿。”厉衡开口道。
周济扬点点头,“收留你没有问题,不过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这一来就借酒浇愁的肯定是出了大事情了。
厉衡抿抿嘴角,这事该从何说起呢?揉了揉酸痛的额角,“一个女人她是有多狠心才会拿掉你的孩子呢?”他到现在还是有点想不通。
周济扬一下子喷了,啤酒呛进鼻子里,眼泪都呛出来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有点突然。周济扬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巴,然后在鼻子上压了压,抬起眼皮问:“你是说,你们曾经有过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从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我当时心里就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济扬,我真的挺难过的。”除了难过,他心里其实还有点失望。他深爱的女人曾经不愿意给他生孩子。
周济扬抬手往下压了压,“请注意我的重点,我说的是你们什么时候有过孩子?”
厉衡目光沉沉,“应该是在我住院那段时间吧……”顿了会他好像想到什么,“那天我走后她回去找你,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或者暗示的话,有没有?你仔细想想。”
周济扬拧眉思索,过了会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是做医生的,如果她有过这方面隐晦的说法他肯定能听出来。
厉衡也知道是这样,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望的情绪,他想大概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吧,然而她却选择了自己解决,没有通知他。
周济扬轻咳一声,“厉衡,这事你该了解清楚点,以我个人的眼光,苏老师她不会这么做。”那天在骨科病区的楼道里她哭得声嘶力竭,后来得知厉衡的腿保住了,她同样在他面前红了眼眶,她甚至是一边哭一边笑。她是那么在意厉衡,周济扬甚至能确定,即使厉衡不幸真的为国捐躯,她肯定也会生下他的孩子。
旁观者清大概是这个道理,厉衡可能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吧。
“我了解得很清楚。”厉衡回答。那天,那个产科的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跟他说了几句话:你爱人上一次人流手术后恢复得不是很好,如果想要孩子怕是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我给你开点药……
后面人家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真切了,他被前面那两个字给震得灵魂出了窍。
那医生看他呆愣愣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他反问:你说,我老婆做过人流?
医生点头:是啊,就是我亲自给她做的,你……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不知道那个孩子已经被它妈妈亲手扼杀了。更可笑的是,他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件事,那感觉就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难堪又狼狈。
他满腔愤怒地走出来,看到她站在走廊的另一头,他很想冲上去掐住她的肩膀把她顶在墙上狠狠地逼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连提都没有跟我提过?
可是,看到她那么紧张焦急地四处寻找他的身影,他忽然又泄气了,原来她看不到他是那么无助,可想而知,他那次的离开对她来说打击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