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没有就这这个话题谈下去的意思。他轻轻伸手,将陆幼檀那发泄似的拽着她自己头发的手拿了下来,又将桌上的一杯温水塞到她的手里。
“放松,别紧张,深呼吸。”
这样疏导,许惊鸿对陆幼檀做过无数次。她很顺从随着梁仲的指示,慢慢的将自己放松下来。
“我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本以为自己是个看淡了一切了。总想着只要日子平缓一点,情绪不崩溃就好。也因此碰到什么事情都爱避着走。”
梁仲正在给陆幼檀号脉,因此她只能变扭的抬起左手,抹了一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但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死在我面前。我突然对活着有了新的感悟,在郊外的时候,真的真的很想他。人生这么短,难得碰到一个喜欢的人,就突然很想抓紧他,不想让这些小心思最终成为遗憾。”
“这不是好事吗?”梁仲挑了挑眉,松开了陆幼檀的手腕。
“可是我又忍不住会想啊,他毫无征兆的对我说喜欢,有没有可能是在见到了太多的死亡之后,被催生出来的情感?”
陆幼檀眼神落寞,这是她这几天一直挂在心头上的问题。在劳累之余折损着她仅存的最后一点经历。
“就像我会在面对死亡之后,格外的思念他……可能等这场疫情结束了,他对我的喜欢,也就结束了。”
梁仲看着眼前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陆幼檀,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确实是和长公主相似的病症,只是长公主和陆幼檀两个人走的是两个极端。
类似的情况,长公主一定是坐立难安的就迫切的要出手,把什么都攥在手里。而陆幼檀却是一个人蜷缩在角落,自己钻死胡同。
“哎呦,你这孩子。”梁仲叹了口气,“有没有可能他并不是毫无征兆的说出口的?他跟你一样是藏着喜欢没说?”
“可是、可是!”陆幼檀有些急促的抬起头来,在听到梁仲的这番话后,她的心有些乱了。
“可是我们的身份悬殊太大了,我在江家已经是墓碑上的一个名字了。我要如何去嫁给一个郡王啊,而且……我欠他许多,又有很多的我自己的想法。我若是嫁给他,来日他要纳妾,我虽是不情不愿,却还是要因着他几次救命之恩,点头应允。”
陆幼檀死死咬住牙关,脸色发白,因为喉咙发紧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如此种种,都是我接受不了的。我没办法成为一个被众人认可的贤妻良母的。我因为做不到成为一个贤良的贵女,所以从江家跑出来了。如果将来要因为没办法做一个合格的郡王妃而吵架合离,我宁愿我和他从来就不曾有过感情。”
这话说的悲痛又决绝。陆幼檀撑着脑袋,眼泪滚落滴落在膝上,在衣摆上晕开深色的水晕。
悲伤萦绕在她身边,缓慢又浓稠的在空气中漾开。
梁仲紧紧蹙着眉,只是看着陆幼檀,沉默不语。事到如今他已经很清楚了,陆幼檀这病他确实是医治不了。这纯纯就是心病,而且只有许惊鸿能治。
“小陆啊,既然你已经习惯了去逃离麻烦,为什么之前他们要送你走的时候,你又拒绝了?”
陆幼檀抬起头来,似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梁仲会这么问。
“我虽然不爱处理麻烦,但是在我既然有能力能在这样的天灾之中做些什么,减少一些损失和伤亡,我觉得我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她的回答,让梁仲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你不准备接受他的心意,你接下来准备安排呢?”
“我……”陆幼檀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原来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和他的约定是,等您开出了药方后,我就还上他救我又带我到江南的人情。我可能会一个人在临安或者金陵住下了。简简单单的生活吧。”
“那江家……”
“我想一边调养,一边调查当年的事情。等我拿到证据的时候。一定会回江家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陆幼檀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两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那半掩着的门口,唐思恒愣愣的站着,他手中的一沓书册因为没有拿稳的缘故,在他的脚边凌乱的掉落。
陆幼檀在看清唐思恒苍白的脸色后,呼吸猛地一窒。
她还没有想过要怎么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唐思恒,也就根本就没准备好去面对外祖家,而看唐思恒的模样,显然是听见了她刚刚有些中二的发言。
陆幼檀轻啧了一声,脸上发烫的逃避开了唐思恒的目光。
“东西给我就好。”此时屋内唯一能理智做出反应的只有梁仲了,他接过唐思恒手中的东西,又麻利的捡起跌落在地上书,最后拍了拍唐思恒的肩膀,交代道。“小唐啊,幼檀她刚从城外回来,你带她去城里走走,感受一下生活气。”
说罢,也不管他还没有解决陆幼檀的“难隐之言”,便脚下生风的离开了。只留下唐思恒和陆幼檀两个人沉默的留在屋子里。
唐思恒红着眼眶,声音打着颤儿,小心翼翼的唤道:“淼淼?”
陆幼檀的鼻尖一酸,她猛地站起身来:“对不起我……”
话说出口后,陆幼檀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抿了抿嘴唇,任由眼泪淌过嘴唇。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挪动着嘴唇,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