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都华半跪在盖普面前,好奇地观察这孩子血迹斑斑的面孔。史都肥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受伤的耳朵上,盖普不知道是否该给这庞大的裸体男人指点一下他的伤口何在。但史都华要知道的并不是盖普伤在何处,他注视着盖普亮晶晶的褐色眼睛,它们的颜色和形状,似乎证实了一件事,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愚蠢的金发米姬说:“日本仔。”
盖普也要经过好多年,才完全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史都华告诉米姬说:“我在太平洋战区待了那么久,日本仔的眼睛我一眼就认得出。告诉你,那是个日本仔。”史都华指的是留下盖普这个种的那个人。史迪林圈子里常玩的一种游戏:就是猜测盖普父亲的身份。史都华根据他参加太平洋战争的经验,认定盖普的生父是个日本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血红与靛青(12)
“当时,”盖普写道,“我还以为‘日本仔’的意思是我的耳朵全报销了。”
“没必要打电话给他母亲,”史都伊对米姬说,“直接送他去保健中心。她是护士,不是吗?她会知道该怎么处理。”
珍妮知道的,没错。“为什么不把那只狗带来?”她小心翼翼地给盖普残余的小耳朵周边清洗消毒时,问米姬道。
“邦克吗?”米姬问。
“带它来,”珍妮道,“我来给它注射。”
“打针?”米姬失笑,“你意思是说,有种针打了可以让它不再咬人?”
“不是,”珍妮道,“我是说你可以省点钱——不必把它送去兽医那儿。我说的是让它安乐死的针。是那种注射。那样以后它就不会再咬人了。”
“于是,”盖普写道,“波西战争就此爆发。我猜对我母亲而言,这是场阶级战争,后来她说,所有战争都是阶级战争。对我而言,我只知道得当心邦克,还有波西家其他的人。”
史都华用史迪林学校秘书专用笺写了一份备忘录给珍妮。“我无法相信你真的要处死邦克。”他写道。
“尽管用你的肥屁股打赌,我会这么做,”珍妮打电话跟他说,“最起码也得把它绑住,永远绑住。”
“不让狗自由奔跑,养狗就没有意义。”史都华说。
“那就杀了它。”珍妮说。
“邦克打过所有的预防针,不过还是谢谢你,”史都华说,“它是只温和的狗,真的。除非是被激怒。”
“很明显的,”盖普写道,“史都肥认定是我的日本仔基因激怒了邦克。”
“好品味是什么意思?”盖普问珍妮。在保健中心,派尔大夫缝合了他的耳朵;珍妮提醒医生,盖普不久前才打过一针破伤风。
“好品味?”珍妮问道。啃啮得奇形怪状的耳朵迫使盖普留了一辈子长发,他对这种发型啧有烦言。
“史都肥说邦克有‘好品味’。”盖普道。
“因为咬你?”
“我想是吧,”盖普道,“是什么意思?”
珍妮当然知道。但是她说,“意思是邦克想必知道你是那一大群小孩当中滋味最好的。”
“我是吗?”盖普问。
“当然。”珍妮说。
“那邦克怎么会知道?”盖普问。
“我不知道。”珍妮说。
“‘日本仔’是什么意思?”盖普问。
“史都肥这么叫你?”珍妮问他。
“没有,”盖普道,“我想他是说我的耳朵。”
“喔,对了,你的耳朵,”珍妮说,“意思是你长着很特别的耳朵。”她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就告诉他,她对波西这家人的感想,或者等到他长得更像她,留待日后更重要的时刻,让他从愤怒的经验当中获益更多。她想到,或许我该把这一课留到他可以运用它的时候。珍妮心里永远期待着前方有更多、规模更大的战役。
“我母亲好像总是需要敌人,”盖普写道,“不论真实或想象。母亲的敌人帮助她看见她自己的行为准则和教育我的方式。她不是天生的做母亲的料;事实上,我认为她根本不相信与生俱来这回事。她到最后一刻都非常自觉,每件事都精心规划。”
自从盖普的童年,珍妮就与史都肥眼中的世界为敌。这一阶段或许可称为“盖普就读史迪林的预备期”。
她盯着他头发长到可以遮盖失去的耳朵。他俊美的容貌令她大感诧异,因为她跟技术士官盖普的关系中,没有俊美这种元素。即使士官长得俊美,珍妮也没察觉。但她看得出,小盖普会长成一个美男子,不过个头还是偏小——好像天生他来配合球型炮塔的结构似的。
孩子党(他们成天在史迪林的步道、四方草坪和运动场上东奔西跑)在珍妮的监视下,一天天长得更笨拙,自觉意识更强。克拉伦斯·杜嘉不久就得戴眼镜,但他总是把眼镜打烂;这些年来,珍妮为他治疗过好多次耳朵发炎和一次鼻子受伤。塔波特·迈尔…琼斯变得口齿不清;他体型像瓶子,但比例很好,还有轻微的慢性鼻窦炎。艾米莉·韩米顿长得太高,老是跌跌撞撞,手肘和膝盖破皮流血,她小小的Ru房逐渐成形,让珍妮看得提心吊胆——有时她真巴不得有个女儿。“镇上来的”葛罗福兄弟埃拉与巴弟,膝盖、腰身和脖子都长粗了,手指头总因为在他们父亲的维修部门鬼混而搞得脏兮兮,甚或压烂了。波西家的孩子也都长高了,个个金发,干净得一尘不染,眼睛是渗过盐沼流入附近大海而带着盐味的史迪林河上那些暗沉冰块的颜色。
2血红与靛青(13)
被称为史都伊二号的小史都华,在盖普尚未届入学年龄前,就从史迪林毕业了;珍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