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记得,是那件一直藏在玻璃橱柜里,不轻易示人的马面裙装。
察觉动静。钟雾青转头,冲江妍莞尔一笑,“你可算睡了一觉,又不是铁人,连轴转,身体会吃不消的。”
江妍想起昨晚那如梦如幻的场景,原来那并不是梦,的确是钟雾青在哄她。
想问她今天还好吗,视野内搁在台面一侧的银色光亮夺走了她视线。
药板里仅剩四粒药消失不见,封口铝制薄膜脱离药板,延伸到空气中,曲折弧度像扭曲窃喜的笑脸。
这场与病魔的抗争,其实她们输得彻底。
钟雾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及那药板,勉强支撑的笑容逐渐变淡。彼此心照不宣。
她重新回头,迎着江妍的目光。
只问:“江妍,我该去找奶奶聊聊天了,你能陪我去吗?”
化了妆的缘故,她的脸没有那么苍白,甚至可以说是精致。
仿佛一夜健康起来。
可江妍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被寒冷所取代。
那层她极力想要忽略掉的,名为事实的冰面骤然破裂,冰面下的海水凶相毕露,而她掉入无尽的蓝洞里。
她没有什么想问的了,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种艰难程度好比有人硬生生按住她头往下压,逼她去承认她一直排斥的事物。
看到江妍同意,钟雾青再次展开笑容,复又拉过她一只手,将手中口红递到她手心处。
“那你能帮我上个口红吗?”
江妍凝视手心的口红片刻,才缓慢站起身。
她出奇地平静。
打开磁吸盖子,轻轻旋出口红条,另一只手小心托起钟雾青的下巴,来完成这个妆的最后一步——点唇。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发白的唇色被柔雾质地的红覆上,再没泄出任何一丝病气。
口红放回了桌面上。
江妍始终注视着眼前过分美丽健康的人。
而后一滴眼泪掉下来。
这次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在哭。
原来终点在这里。
南方五月份,夜里下过雨,草地微微发潮。
草叶上有未干的露水,掠过草地的蓝面金线裙在游移光斑的照耀下,发出一种近似于烟花瞬间绽放的闪光。
没有人能比钟雾青更熟知目的地。她走在前面,拉着江妍的手,像从前带她摘果子一样。只是脚步并不如从前那样稳,是轻又缓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