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殊)。种种空间的变迁和时间的考验都使我深自惕记,如果说情爱是一朵花,世
问哪里有永不凋谢的花朵?如果情爱是绚丽的彩虹,人世哪有永不褪色的虹彩?如果情
爱是一首歌,世界上哪有永远唱着的一首歌?
在渺远的时间过往里,“情爱”竟仿佛一条河,从我们自己的身上流过,从我们的
周遭流过,有时候我们觉得已经双手将它握实,稍一疏忽,它已纵身入海,无迹可循。
这是每一个人都有过的凄怆经验,即使我们能旋乾转坤,让时光倒流,重返到河流的起
点,它还是要向前奔泻,不可始终。
对于人世的情爱我几乎是悲观的,这种悲观乃是和“时间”永久流变的素质抗衡而
得来。由于时时存着悲观的底子,使我在冲击里能保持平静的心灵——既然“情爱”和
“时间”不能并存,我们有两个方法可以对付:一是乐天安命,不以爱喜,不为情悲。
二是就在当时当刻努力把握,不计未来。
“会心当处即是;泉水在山乃清”。①只要保有当处的会心,保有在山的心情,回
到六十年前,或者只是在时序推演中往前行去,又有什么区别呢?“时间之旅”只是人
类痴心的一个幻梦吧!
①弘一法师赠会泉法师联语,刻在厦门会泉墓地
——一九八一年九月十九日
花燃柳卧
植物园的荷花已经谢尽了。
荷花池畔的柳树在秋末的雨中却正青翠。
在过去的岁月中,我经常到荷花池去散步,每次到植物园看荷花,我总是注意到荷
花的丰姿,花在季节里的生灭,觉得荷花实在是很性感的植物。有人说它清纯,那是只
注意到荷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没有看到它从花苞到盛放,甚至到结出莲蓬的过程。它在
一张一开之间,冬天就到了。
由于荷花是那样迷人,使人在看荷花的时候几乎就忘了身边的其他景物。有一天我
坐在荷花池畔,凉风习习的黄昏,竟在凉椅上斜着头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池中的
荷花显出一种疲惫的样于,然后我就看到池边的柳树,正在黄昏的时候展出一种魅力。
我想到,荷花再美,如果没有柳树陪衬,它恐怕也会黯然失色了。柳树平常时候好
像睡在旁边,静静地卧着,可是它活在季节之上,在冬风之中,所有的花全部落尽,柳
树像一个四处游方的孤客,猛然在天涯海角的一边走出来,如果我们看柳树能有另一种
心情,就会发现它的美并不在别的花之下。如果说荷花是一首惊艳的诗,柳树就好像诗
里最悠长的一个短句,给秋天做了很好的结论。
我是个爱花的人,花在泥土上是一种极好的注解,它的姿形那么鲜活,颜色那么丰
富,有时还能散发出各种引人的馨香,但是世上没有长久的花。有一次,我到彰化县的
田尾乡去,那时秋天已经过尽,初冬的冷寒掩盖了大地,田尾的花农已经收成了所有的
花,正等待春天的消息。我到花田里去,这是一向被称为繁花都城的乡镇有了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