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世家勋贵,包括她出身的汝宁侯府,也终将成为打翻她们,或被压制的风浪一员。
她们的顾虑取舍,何容琛都明白不过。她道:“这些事,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我能搬得动他们。只是需要你们,助我。”
她说得郑重,令人肃然。
谢令鸢对她们的朝堂博弈不在行,但她知道该做什么。遂道:“国之事,何谈‘助’一说,是我们众力齐心而为。况且科举之事,正如贵妃所说,人之良贱不因出身而论,乃改变世道之理,我没什么不能做的。”
经过兵变一役,该懂的道理,九星都已经明白。再不能发生前朝乱事,为了私利而陷天下于不顾。其她人也没有犹豫,丽妃一汪如水的眼睛忽闪着:“大家铁了心做的事,我有何惧?朝中帮不上什么忙,至少我能不让家里添乱。”
何容琛向她们微笑颔首。想来她也是幸运的,虽置于深宫如陷黑暗囹圄,然而一生总有光明相引,总有温暖相靠。这光与暖构成她生命中残存不多的美好,陪伴她翻过一道道山头,望百态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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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是泰山老母和赵公明元帅诞辰,籍着这个由头,长生殿颁下懿旨,准许妃嫔们回家省亲。
此乃开国头一遭,兴许也是几朝罕见的,因此阖宫上下感激不尽,这日异常热闹。
御史大夫郑有为的书房里,回府省亲的郑妙妍,跪在了他的面前。
何韵致也坐在了何汝岱的面前,廊下挂着汝宁侯养的鸟儿,她拈起棋子,陪爷爷手谈。
兴许是桂党掀起的这场皇城保卫战,也兴许是九星的使命觉醒,在经历了宫闱中心如沉水的枯寂岁月后,她们发现居然找到了能实现价值的道路,使活着不再是一抹单调苍白的色彩,那会是一种怎样不惜一切的心情呢?
——大概就是,宁愿燃烧殆尽地死去,也要绽放这一瞬的光辉。
谢氏府邸里,谢令鸢坐在谢节的面前,心想,这就是他们士大夫无法理解的,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心愿啊。
南郊兵乱平息不过几日,朝廷经历了这场地震,还在余波未息中。可对虢国公而言,这次人事的变动,却有着更重的意义。
因掌粮食积储、朝官禄米供应的司农寺也有出缺,以及太府寺下辖的少府监、杂卖场、和济局等衙门,亦有受“南郊兵乱”牵连之人,因此太后委任钱昭仪,辅助太府寺调补官吏、管理人事。
虢国公原配夫人的娘家当年牵进“正月之祸”,差点连累他,多亏是曹相搭了把手,才能一步步做到户部左侍郎的地位。眼下,他的女儿在宫中,得到天子和太后的重用,甚至能够协助太府寺卿,招募选用官吏,虢国公惊讶于这个女儿出息的同时,又动起了心思。
太府寺,掌一国金银财帛发行流通以及番邦贸易、贡赋(虽然并没有朝贡);少府监,掌皇室私财、一国之铸币,虽无户部之权,作用却不容小觑。
可见钱持盈是被陛下作为了心腹在培养。
所以,今日她回国公府探亲,钱舒才破天荒地,将她叫去了书房:“爹有话同你谈。”
钱持盈一阵受宠若惊。她从小到大,从未被允许涉足父亲书房。能有资格进书房的,只有她的嫡出弟弟钱定顷。
钱舒才的书房布着茶桌,她有点陌生,又有两分局促地落座。书案后,虢国公随手斟了杯茶,难得和蔼道:“自阿盈入宫后,还是头一次能归家探亲,我和你母亲挂念了许久,得知宫中的归宁令,高兴了几天。宫里……过得如何?可有委屈了自己?”
钱持盈何曾得父亲这般和颜悦色的问候,不禁鼻子一酸,差点眼眶发热。
可转念又想,嫡母高兴个什么劲儿?她向来看自己当不存在。更何况,自己入宫好几年了,也不见他们嘘寒问暖过。
一点点感动,莫名其妙被这疑心打散,而烟消云散了。
察觉父亲说的是客套话,她竟觉得有些讽刺。
钱持盈演技不比德妃,装不出感动的样子,就木木地低垂着头,下唇微微嘟着,看上去像个白黏香软的肉包子,是个狗都想上去咬一口。
虢国公看她不说话,有点失了耐心。他知道她是在小时候被自己吓破了胆,留了后遗症,可到底不会放在心上。父母对子女有生养之恩,杀子亦不为过,把女儿吓破了胆又如何?反正只是个女儿罢了。
他开门见山道:“听说,陛下走之前,托你监理少府监事务,所以这次南郊之乱后,九寺五监缺人,太后娘娘也命你协助太府寺卿?”
钱持盈听他提起这茬,心头泛起些荣光似的甜,颇有些骄傲地抬头,眉眼也绽开了笑意:“是啊,父亲。女儿先前为少府监督账,觑出了几处错漏,蒙太后娘娘拔擢,命我协助蔺大人一道,督录人事呢。”
她目光盈盈,猜想父亲听了应该会很高兴,甚或能得他几句夸奖。她从小被送去庄子,从未得父亲什么辞色,内心不免殷殷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