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自己的血来告诫首鼠两端的朝廷,世间没有勉强得来的太平,公主们的青春和爱,也无法换到匈奴人的止杀止伐,如果和平是用公主们的无奈下嫁和无数嫁妆换来的苟且,这与屈膝投降有什么区别?
“皇上下决心了吗?”平阳公主问道。
“皇上得到书信,震动无比,他已经正式下诏,永远断绝与匈奴和亲。”曹寿回答说。
开国以来,直到这第五个君王,才总算停止了耻辱的和亲。
平阳公主舒了一口气,泪眼迷蒙中,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白雪纷飞的冬日下午,看见了纤瘦而清秀的明台公主,看见了匈奴使者的弯刀,和右贤王王子那不怀好意的微笑。
岁月如流,深得景帝厚爱的平阳公主,也终于成了一个平常的妇人,再没有从前的刚勇和豪迈,从前燃烧于心底的大志,在相夫教子的无数日月里慢慢弥散,无迹可寻。
曹寿陪她静静地坐了片刻,站起身来,笑道:“公主,天晚了,早些安息吧。”
“唔。”平阳公主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你先睡吧。”
曹寿屏去随丛,大步流星地向正房里走去,他的步履显得既焦急,又零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平阳公主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不禁心下生出极大的疑惑,夫妻多年,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了。
一年来,曹寿很少能坐下来这样平心静气地和她聊天,长安城里纷纷传说,他在外面有了女人。而今天,他这样焦急地回来,也是为了女人吗?
“如意,你知不知道侯爷今天回来有什么事情?”平阳公主压低了声音,问着自己那个心思慧黠、消息灵通的贴身侍儿。
如意看了一眼平阳公主阴郁的脸色,有些犹疑地答道:“奴婢不敢说。”
“但说无妨。”
“侯爷他……”如意欲言又止,。
“你快说下去。”平阳公主着急起来,拍着床问道,“如意,到现在你还要瞒着我,就是你侍主不忠!”
“是,奴婢听家奴们私底下说,侯爷在外面蓄了两房不满十八岁的姬妾,叫作杨姬、柳姬,是一对姐妹花。”如意打量着平阳公主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忐忑不安地回答。
“她们是哪里出身?”
“倒还是好人家出身。她们是从前坏了事的郎中令王臧的女儿,算得上大家闺秀。”如意看见平阳公主脸上的线条忽然变得坚硬,她知道平阳公主在克制着愤怒,好些年了,平阳公主的脸上再没流露过这般有棱有角的线条,“侯爷在去年的上林苑春宴认识了她们,便心神不舍,托人说合了这门亲事。奴婢听得跟随侯爷出门的曹六儿说,她们是用双马安车接入长安城的平阳侯府的,侯爷还摆了几十桌酒,延请了半个长安城的亲贵子弟。”
平阳公主紧紧咬着下唇,从喉间发出一种涩涩的声音:“去年上林春宴?就是我生女儿的时候?”
她的问话声是那样凄楚,如意低头答道:“是。”
“好如意,你也帮着他们瞒我,原来我真是那个在最后才能知道真相的可笑而愚蠢的妻子!”
如意的眼睛湿润了,她在平阳公主的膝前跪了下来:“奴婢是怕公主生气。奴婢当时以为侯爷会和从前一样,只是逢场作戏,过不久就会将她们抛之脑后。”
“看来咱们的侯爷已经是长安城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了?”平阳公主讥讽地反问道。
如意再次低下了头,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这些年来,平阳侯曹寿的确经常出入乐坊、永巷,在别府里蓄养美婢,他和平阳公主名下封地的所有地租、赏赐,都供应了长安别府的花销。
灞河边的公主府,基本上是平阳公主独力在主持,而府中用的上下侍役,却大多是曹寿的心腹,所以曹寿在外面的这些风流事可以长久地瞒住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不再询问,她在一瞬间就收敛了脸上的怒气,轻盈地揽住雪白纱衣,优雅地站起身来,向画堂深处走去。
画堂里,烛影轻摇,屏风上的雨中赏花图越发显得幽静。
“公主。”正坐在桌前饮茶的曹寿,站起身来。
与他成亲这么久,平阳公主第一次发现,曹寿的神情和微笑是这么虚假。
“唔。”她淡淡地答应一声,就向自己的正房走去。
曹寿跟在她的后面,正想推门而入,平阳公主忽然转过身来,穿珠履的脚蹬住门,扭脸温和地问道:“侯爷,你今天回来有什么事情?”
曹寿本打算和平阳公主亲昵一番之后,再说出自己所请,此刻他看着平阳公主眼中洞悉一切的神情,只得收拢了笑容,叹息道:“公主,我遇见了一件麻烦事。”
“你说。”平阳公主语调越发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