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是王太后吗?
金帐钩哆嗦着,跪了下来,抬脸望着皇太后,不知道为什么,气度森严的太后让她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母后,”平阳公主的笑容也收敛了,“你看不出来她是谁的女儿吗?”
“让我看看……似乎有些眼熟。”太后说,她用力抓紧了金床的扶手。
“她长得和我像不像?”平阳公主向金帐钩身边走近了两步,淘气地将自己的脸贴近了金帐钩的脸。
太后只看了一眼,就猛然直起了身体。
虽然这两个人一个肤色白皙,一个肤色微黑;一个身材健美而修长,一个弱不禁风;一个爽朗美艳,一个沉默畏缩;一个高贵优雅,一个呆板紧张……但她们两人的相像处,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双微微飞扬的大眼睛,那只高挺狭长的鼻子,那微方的上唇翘起的嘴,那鲜明的轮廓和凝视时的眼神……
天哪,这两个人简直像是同胞姊妹!
太后一念至此,手指不禁发抖,她抬起不断颤动的手指,向前指去:“她……她……她……她……她……她是……”
“她是您的长女金帐钩,母后!”平阳公主禁不住湿了眼睛,多少年了,这个秘密一直埋在母后的心底,让她默默地承担,令她默默地心碎。
“不!”王太后尖叫起来,“你胡说!平阳!你为什么要这样作弄娘!”
“她是,她真的是!”平阳公主上前一步,从怀里取出一对小小的银手镯,多少年了,这两只廉价的手工粗糙的银手镯才得以重新凑成一对。
王太后浑身颤抖,接过了这对银手镯,尽管处于周围人的环视中,她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发抖。
场面渐渐变得有些难堪,金帐钩跪在地下,只觉得害怕,她的双眼一直跟随着太后那长满细碎皱纹的脸庞。
平阳公主着急起来,她向站在一边的武帝使了个眼色。
“母后!”武帝爽朗地笑着,大踏步走上前去,“她真的是帐钩姐姐,二十四年来,她一直住在大成巷里,等待着重见自己的母亲,母后,您还犹豫什么?”
王太后其实一直就在等着武帝表明态度,她的泪水,在这一刻才潺潺落下。王太后仰天长叹一声:“帐钩!你还跪着干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认娘吗?”
侍女们这才将金帐钩扶起来,推上了铺满红毡氆的丹墀。
帐钩退后一步,片刻后,汹涌着的亲情盖过了她的畏缩,帐钩猛然扑入太后怀中,放声大哭道:“娘!我活了二十四年,此刻才知道,自己也有娘!”
“傻孩儿,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太后抱紧金帐钩,不断抚着她的后背和头发,眼泪打湿了帐钩的淡杏色衣裳。这个陌生而亲切的身体,是当初那个娇嫩的婴儿吗?
平阳公主和武帝对视一眼,他们沉默着,退了出来。
外面的春风渐渐狂野,后苑上空的天色变得阴沉沉,鱼鳞状的云朵渐渐变得密集厚重。
武帝站在长乐宫的廊下,叹道:“这么多年来,朕总算为娘办了一件事情,可以抚慰母亲的心怀。”
“皇上打算赐给金帐钩一些什么?”平阳公主问道。
“赏她‘修成君’的封号,一应礼仪等同公主。在关内划一块汤沐邑,大小和南宫、隆虑的封地差不多。”武帝沉思着,“再好好为她挑一门亲事。”
“唔。”平阳公主点头嘉许,“如此,母后必觉安慰。”
“皇姐,”武帝一边向长乐宫外走去,一边随意地问道,“你门下那么多门客,其中有没有什么出色的将才,有没有精通匈奴之事的?”
“怎么?”平阳公主打了个冷战,她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皇上要有什么新举措吗?”
武帝咬牙切齿地道:“匈奴年年犯边,这是国家的大患。朕若不灭匈奴,怎能有颜面进太庙去见列祖列宗?”
“现在朝中的名将李广和程不识等人,不都是一时之选吗?”平阳公主沿着廊下缓步走着,她不解地询问,“他们都老于边事,也立下不少功劳。”
“朕现在要的是胸怀经国韬略的大将,而不是像李广、程不识这样的武夫。”武帝不屑地说道,“李广与匈奴骑兵数十战,虽然胜多负少,但都是些斩虏百人、千人的小战役。朕要进行的,是将匈奴人从漠北整个驱逐出去的大战。大汉开国七十年,到了朕这一代,仓廪丰硕,子弟雄健,朕将要倾全国之力,消除边患,为国家开万世太平!”
在长乐宫门前高高的石阶上,武帝向天举起了双手,他宽大的绛红衣袍像大鸟的翅膀一样被狂风吹动,在雨点中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