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半垂于天迹的落日正展露出漫天殷霞,呈现着赤红的色彩。
昭阳殿里,高湛正斜倚在软榻上,左手撑于头侧,好似正专注于某部书籍。那双茶色眼眸不时流露出异光,薄唇微抿,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难以明状的美丽。
在一旁随侍的王戈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正午到现在,皇上手上的这卷书几乎都没有被翻动过,看来皇上一定在神游太虚了。如果没有猜错,多半是在担心兰陵王吧。他只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迟钝,这么长时间以来,怎么就一直没有察觉出皇上对兰陵王的异样情愫呢?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兰陵王的生辰后,看到皇上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许还没有想到这里……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外,那人向往常一样朝着他笑了笑。
原来是和大人……王戈忙开口道,“皇上,和大人正在殿外求见。”
高湛似乎回过了神,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和士开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的说道,“皇上,今天臣是想让您见一个人。”
高湛疑惑的挑了挑眉,“什么人?”
和士开只是挑唇一笑,朝着殿外说了一声,“进来吧。”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位年轻的妇人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盈盈一拜,轻声道,“罪妇崔澜参见皇上。”
高湛似乎感到有些惊讶,“士开,你要朕见的人就是她吗?”
“正是她。”和士开望了一眼崔澜,“河间王妃,你不是有话要对皇上说吗?”
“是,和大人。”崔澜一脸平静地开口道,“皇上,罪妇有一事要亲自禀告,这件事和罪妇的夫君有关。”
“哦?”高湛的下颏微微一扬,“王妃,若是替你夫君求情的,那就不必说了。”
“不,皇上,”崔澜蓦的抬起头来,“罪妇亲眼所见,王爷天天悬挂陛下画像,夜夜对之而哭,就是为了诅咒陛下早死!”
高湛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你可看清楚了?”
崔澜似乎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可即使垂眸,也抵挡不住此刻她那眼波中掀起的波澜,只是那么一刹那的犹豫,她又重新抬起了头,坚定地又继续说道,“”皇上,罪妇绝对没有看错,还有,王爷他还经常拿个草人射箭泄愤,私下里他和罪妇说,那个草人就是陛下,而购买兵器一事,罪妇虽然不清楚,但那次去南方他的确是花了很大一笔钱……“
高湛的茶色眼眸酝着怒意,化成阴鸷的深茶色。他垂着眼睛俯视着王妃,宛如睥睨天下的王者,容不得对方一丝隐瞒。
“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皇上,难道罪妇赌上全家的命,只是为了说一句谎言,那不是太荒谬了吗?罪妇可以对天发誓,若有虚假之言,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崔澜说完就紧紧咬住了下唇,那苍白的唇上很快就出现了几个小血珠。
他忽然抬头,眼神剧烈变幻,最后却是慢慢冷笑起来,清亮的声音缓缓压深,带着刺骨的寒意问道,“河间王妃,你身为河间王的妻子,为何非但不帮他隐瞒,反而要出卖他?”
“皇上,罪妇深知王爷死罪难逃,可孩子是无辜的,求皇上看在罪妇将实情相告的份上,饶我们的孩子一命。求皇上网开一面……”说着,崔澜连着重重磕了几个头。
“皇上,”和士开也上前了一步,“按我大齐律法,谋逆之罪是要族诛的,但念在河间王妃大义灭亲的份上,就请皇上饶恕了她们的性命,将她们全都贬为平民就是。”
他的话音刚落,崔澜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皇上,如今连河间王妃都承认了,再加上之前的证据,人证物证确凿,还是请皇上早日给河间王定罪吧。”
高湛没有说话,深幽冷谧的眼瞳此刻正象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森冷的光芒,因为长恭的缘故,他的内心深处隐藏了一丝不信,但……眼前的种种,就快要摧毁这最后的一丝不信……
“而且皇上,据臣所知,河间王夫妇关系一向甚好,若不是河间王真有反意,又有哪一个女子会去诬陷自己的丈夫呢?”和士开趁机火上加油。
“够了!”高湛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慢慢开口,声音里有不容反抗的冷漠,眼中隐隐有寒冰流淌,“立刻将高孝琬带到这里,朕要……亲自审他。”
高孝琬被带到昭阳殿前时,心里也有些疑惑。自从入了狱之后,皇上就一直将他晾在那里,今天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要审他?难道是长恭回来了?
今日的昭阳殿透出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似乎被浓重的黑暗所包围,仿佛一只蛰伏着的野兽,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危险的杀气。当他在那里看到和士开时,心里更是涌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臣高孝琬参见皇上。”他也不下跪,只是行了个平常的礼节。
和士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河间王,恐怕现在你该自称罪臣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