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还要对他暗中侦查?”
“让我去吧……”深吸一口气,晓武的表情有些艰涩,“他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精细,除了我,你们谁也对付不了他。”
“不行!”专案组长果断地摇摇头,不假思索说道,“临来之前,钱部长交待过我们:你的安全,比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重要。别说是让你冒险,哪怕有这个念头,那都算犯错误!所以啊……”拍拍晓武的肩膀,专案组长有些为难,“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实在不行,我马上下令缉捕他。”
“以现在这种情况,你能不能抓住人我不敢保证,就算你能抓住,但以他的个性,你也别指望能问出什么。所以只有我亲自跑一趟,先摸清他的意图,这才是万全之策。”
“不行,不行,不行……”专案组长的脑袋晃成了拨浪鼓,眼见事已至此,晓武也不再和他理论,抓起电话要过总机,直接联系远在北京的老钱。他不愧是郑耀先的关门弟子,三言两语一讲出观点,老钱那边也没辙了。经过短暂的沉默,老钱叫晓武将电话交给专案组长,不知二人说些什么,专案组长撂下电话后,冲门外规避的晓武点点头,“部长同意你的计划。”
“早这样不就行啦?唉!何必浪费那电话费?”说着,晓武忍不住呵呵笑起。
“可部长放心不下,他准备乘空军的飞机前来坐镇。”
“啊?”笑容在晓武脸上突然停顿,过了许久,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会对我这么没信心吧?”
郑耀先的心骤然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比晓武去香港那次,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天一宿又在漫长的煎熬中度过,黎明时分,他那憔悴的面容上,一双直愣愣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
“恐怕晓武又要出事儿,唉!我这做师父的却一点都帮不上他。”望一望铁门重重的牢房,又看看从窗缝里射进来的一缕朝阳,郑耀先感觉自己快要挺不住了。“一大早就这么心烦意乱,唉!这一天该怎么过呢?”
自从晓武走后,农场方面把自己转到监狱,每天除去一日三餐,连个放风机会都没有。监狱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即便有,那也是掌握在别人手里,他只能用吃饭和睡觉前被调暗的灯光,来大概估算钟点。
“韩冰也不知怎样了,她一个女人遭这份罪不容易,老天对她实在是不公平。唉!以后有机会就多陪她说说话,心情好一些,没准她还能支撑下去。”
“周志乾还活着吗?”口不能言的韩冰,此时正在郑耀先隔壁的牢房暗自忧心,“你可不要犯倔呀!那些人不会因你说得有理而高抬贵手,三拳两脚下去,你这身板还能剩下几口气?”可以说,韩冰遭的罪并不比郑耀先少,橡皮塞已撑得她嘴角麻木,口水象瀑布一般流之不尽,颈部筋脉犹如火烧似的剧痛。
审判人员只允许她点头或者摇头,如果不按那些人吩咐,或者稍有一丝反驳,晚上就要被同屋犯人蒙住头脸拳打脚踢。但韩冰就是韩冰,倔强的她哪怕是遍体鳞伤,也不会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直到有一天她被拉到刑场,和一群死刑犯并排跪在一起时,那青紫斑驳的面容,这才向法警流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
枪响了,温热的血滴溅在她脸上,令所有警员深感意外的是:这女人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取出她嘴里的橡皮塞,法警说道:“韩冰,今天只是想警告你:再不低头认罪,下次就该轮到你了。”
冷哼一声,连张嘴都万分吃力的韩冰,含糊不清地回道:“怕死……就……不是……共产党员!用子弹……吓我,哼!你们……还嫩!”
“你顽固透顶!”执法者被激怒了,“不许你侮辱‘共产党员’这四个字!你已经被开除党籍,不配再拥有这四个字!”
“那你……更不配!”还寄希望于周志乾不要犯倔,可她自己却比谁都倔。嘴巴和舌头实在很痛,韩冰也懒得与这些禽兽理论,轻蔑地仰起头,默默回想起在昔日战场上,那些为革命而奋勇捐躯的战友……“我想念你们,但我更加羡慕你们……”她心中充满苦涩,嘴角依然洋溢着对弄权者那无情地嘲笑……
原和谐街天鹅饭店,现已更名为“红旗宾馆”,是为纪念“三面红旗”的伟大胜利,特意更改的名字。杨旭东住在四楼东侧401房间,平时深居简出,只有在黄昏时分,他才离开房间去二楼的西餐厅进餐。
他总是向服务员点鹅肝和波特酒,也总是在临窗的圆桌旁放上三把椅子,一边喝酒品着鹅肝,一边向对面座前的酒杯,频频致敬。
化装成服务生的专案组员,将这古怪现象反馈回总部,别人听后是一脑袋问号,而晓武则感慨万分唏嘘不止,“杨旭东就是杨旭东……”
“嗯?小马,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杨旭东此举还有其它深意?”老钱快被这师徒三人那独特的思维方式弄疯了。他也算是在情报战线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但全国那么多部下,唯独郑耀先和马小五,他却怎么也把不准脉。
“快到时间了,杨旭东又该下楼吃饭了……”叹口气,晓武转移了话题,“等他一出来,我就进他房间察看。”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老钱追问道。
“不需要,人多反容易被他看穿。”闭上眼睛,将行动步骤做最后的确认,马晓武拾起桌面上的手套。
“要不……我叫餐厅的同志拖住他?”
“可以,但不要拖太久,以免他起疑心。”
“好!不过你要注意: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噢?”
“杨旭东持有英国护照,一旦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会给我们外交带来麻烦。”
正在这时,身旁的报务员突然喊道:“注意:目标已经出动,十秒钟后将拐过楼梯口。”
杨旭东漫步走下楼梯,踏上二、三楼之间的缓步平台。他看看贴在墙壁上的标语,不由轻轻念了句:“‘一天等于二十年,共产主义在眼前’……呵呵呵……”又看看标语下的小字,写得同样是精彩绝伦,“‘吃饭不要钱就是共产主义’……嗯!早知这样,我来大陆还带什么钱?这可真是……”话语突然停顿,他赶紧摸摸口袋,不巧的是还真就没带钱。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又重新登上台阶。“唉!这记性可大不如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