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默之后,沈家的院子里爆出一阵欢呼声,培田咧着大嘴巴站在院子里呵呵的傻笑,沈父一把拿过那个装着通知书的信封,虔诚的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录取通知书。
那一张薄薄的三十二开的纸,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沈父小心翼翼的打开,纸的抬头那四个印刷的“京华大学”四个字看的他眼睛发热,那也曾经是自己还有妻子上学的地方呀,多少年没有回到那个地方了,午夜梦回之时还曾经梦到过那段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岁月,这一转眼,自己已经快要年过半百,而自己的儿子,也要去那边深造了。
沈母这会已经是眼含热泪,看看通知书,再看看在一边傻笑的儿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培田,好儿子,真有你的。”奶奶则跟培田说:“好饭不怕晚,这可是‘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边’呀,今天晚上咱们要好好的庆祝一下,培田,你这通知书可是把家里人折腾坏了,我跟你爷爷已经好几晚上睡不着了,就怕你落到空里,没有被学校录取了。”培田笑着说:“哎呀,奶奶,哪能呀,您看,我的通知书这不是来了吗?嘿嘿嘿。”周藏站在沈父的身边,看了通知书上的字,念了一遍之后说:“大舅,这个‘经济系’是学什么的?”沈父舒了一口气,说:“经济在咱们老祖宗那里就是‘经世济民’的意思,经济可不是做买卖,往大了说可是关系一个国家的长治久安,这个是个很复杂的名词,等有机会了大舅详细的给你讲一讲。”周藏受教的点了点头,说:“嗯,三表哥好志向,我等受教了。”培田有些脸红的,他原来就想着能挣大钱才报了这么个专业,谁知道自己的爹竟然给这个专业安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不过能被最好的学校录取了,培田心里高兴的不行,到公社的时候,跟人家一报自己的名字,“哗啦”就围上一圈人,培田有些手足无措,当知道自己被京华大学录取的时候,走起路来都觉得脚底下踩着棉花,回家的这小二十里地都不知道是怎么骑着自行车回来的,经过前面几天焦急的等待,内心已经无比的压抑了,这下可好了,培田心里觉得“翻身农奴把歌唱”也就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心情了吧。
才半下午呢,沈家村就传遍了,沈省思的三儿子沈培田被京华大学录取了,这可是全国最好的学校了,村里很多人来家里看新鲜,都想看看全国最好的学校的通知书是个什么样的,院子里熙熙攘攘的,爷爷坐在炕头上笑呵呵的看着一帮接一帮的来家里祝贺,这十几年了,爷爷觉得今天是最畅快的一天了。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这才安静的坐在饭桌前吃饭,孩子们已经被喂饱了之后哄着去睡觉了,家里这些人在爷爷热乎乎的大炕上,围着二爷爷特意做好的大大的炕桌,高高兴兴的吃饭。
培茵心里感慨颇多,这次回复高考自家这么多考上的,虽然在培茵看来就是三哥培田考了个名牌大学,但是得从实际的情况来分析啊,除了培田是正经的高中生,刘瑜茜的高中上的,上课的时间还不如干活的时间多,就是上课,因为没有高考,老师课堂上讲的也不仔细,培茵觉得哥哥嫂子们能考上大学,客观的因素是有自己的爹娘在身边,有个名师辅导很重要,再加上有京城那边寄过来的复习资料,还有自己准备的那些习题集,划得重点,但
是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哥哥嫂子们自己,特别是大哥培华,他经历了父母所经历的一切,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差不多尝遍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他对人生的感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他深刻的知道,只有自己改变了命运,自己的后代才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因为这个,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刻苦的复习,他的这个不顾一切的样子带动了身边的人,虽然大嫂刘瑜茜二嫂沈锦华只是考了西江地区的师范学院,而且还是两年制的专科,但是她们俩一毕业就会是学校的老师,她们也有了一个大学的文凭,所以,培茵觉得自家这些人这么耀眼的成绩不是那么简单的就得来的。
沈父看着坐在身边的这些孩子,觉得今天是这些年最畅快的日子了,三十来岁的自己,因为坚持自己的立场,被打成了右派,带着娇妻稚子回到这个小村庄,刚回来的时候自己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只能被看管着参加村里的劳动,后来因为学校老师太少,村里偷着让自己去当老师,再后来运动来了,自己也是很吃了一番苦头,但是这些都过去了,自己咬着牙坚持到现在,看着孩子们都成了才,现在回首那些往事,沈父觉得仿佛一场梦。
爷爷端起酒盅,说:“孩子们,爷爷谢谢你们,你们光耀了咱们沈家的门楣,爷爷就算是到了地下,也能有脸对着咱们家的祖宗,含笑九泉了。”奶奶拍了爷爷的胳膊一下子,嗔怪的说:“你看看你这个老头子,大过节的,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呀好日子在后头呢,你们说是不是?”培华说:“对,爷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地努力,一定要出人头地,给咱们家争光的。”爷爷点了点头,说:“好,爷爷以你们为荣,孩子们,不管走到哪里,不管你们做什么,一定要记住,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不该伸的手千万不要伸,一定要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人,爷爷也没什么见识,你们呢以后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但是千万不能忘了做人的本分。”培田说:“爷爷,我记下您的话了,我一定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的。”过了年,家里人都忙着要去上学的人的行装,这次高考是历史上最特殊的一次,冬天考试,过了年就入学,其实这一届的学生以后会跟1977届的一起毕业,他们比正常入学的少上了半年的学,有些要在正月里入学,有些是一出正月就得入学,去上学得带着铺盖,洗脸的刷牙的,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都得自己带着,培茵看着沈母拟的那个购物单子,真心觉得有些恐怖,想想那个时候自己去上大学,只要带着钱,背着换洗的衣服就可以了,被子褥子脸盆饭缸甚至是暖瓶都有学校统一采购,多省心啊,看看自己的娘亲,列了一长串的单子,奶奶们这两天着急的给孩子们准备被褥,沈父则带着沈母列好的单子搭了村里的拖拉机去供销社置办东西,每个人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网兜,里面放着脸盆,暖瓶,还有洗漱用品,沈母甚至还给每人准备了一个肥皂盒,一个一块罗锅肥皂,红色的带着图案的搪瓷脸盆,军绿色的铁质带网眼的外皮的暖水瓶,用一个黄色的网兜提着,背上背着已经捆扎好的被褥,二奶奶还给每个人编了一个凉席,这统一的四套装备正月里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去上学的提着去学校报道就行了。
还
没等到要第一个走的培田动身呢,培军回来了。
培军接到的信只是说家里的这些人都通过了高考的初选,至于谁报考了哪个学校,谁被录取了他都不知道,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假期,虽然连来带回才二十多天,培军还是给家里人置办了礼物就往家里跑,这次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来了,虽然中间锦华去部队探过一次亲,培军还是觉得想家想的厉害,特别是这次家里的兄弟姊妹都参加了高考,他因为在部队里不能参加,心里也是有些失落的。
培军到家之后,听到家里人的近况,特别是媳妇沈锦华也被西江的师范学院录取了,高兴的不行,虽然也遗憾结婚这两年多了还没有个孩子,但是两口子一直分居两地,家里人也都理解,省全大娘看到来家里的培军,拉着培军的手,说:“培军,你们俩娘算是放心了,以后锦华也能吃上公家饭,端上铁饭碗,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等你们有了孩子,娘帮着你们带,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培军跟锦华的脸都红了,虽然家里人理解,但是当老人的,心里还是有些着急呀,在当爹娘的看来,孩子成了家,有了孩子,这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吧。
省全大娘看着脸红的小两口,说:“这有什么害臊的,就算是锦华现在有了孩子,娘保证不会耽误锦华上学,锦华呀,娘还听说有些要带着孩子去上学的呢,更何况那些挺着肚子的,这个都是大有人在的,你们见一次面也不容易,千万不要想着有了孩子怕影响你们的学业,有娘在呢,啊。”锦华心里也是有些纠结的,又想着培军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两口子见个面不容易,俩人结婚这么些年了,有个孩子是两口子一直的期望,但是自己又被师范学院录取了,还得上两年的学呢,上了学,要是怀了孩子不得耽误学业吗?听到自己的娘这么跟两个人说,锦华有些不好意思之余,心里非常的感动,偷觑培军,看到他也抿着嘴朝自己笑,脸更红了。
估计省全大娘这些话是跟沈母奶奶他们沟通之后才说的,培军到家之后,除了必要的走亲访友,沈母都不让他喝酒,更不用说抽烟了,沈母还跟沈锦华说:“趁着你们年轻,生了孩子还能多陪孩子几年呢,锦华啊,咱们顺其自然,有了最好,没有咱们也不要心急,这也是要看缘分的事情呢。”沈锦华跟培军虽然很难为情,但是实际的情况在那里放着,所以两个人也抓紧造人计划,很多年之后,培茵跟自己的侄子开玩笑的时候,还说他是自己的父母火线怀上的,因为培军这次回了部队之后就随部队开拔去了南方的战场。
就数培田的学校开学最早,这个时候也没有家长去送孩子上学,不管多远都是孩子自己一个人背着行囊千里迢迢或者是万里遥遥的去学校报道,沈家人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送走了远走京城求学的培田,这以后又陆陆续续的送走了另外几个,接到通知的都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带着行囊风尘仆仆的踏上了求学之路,随着各个学校1977届新生入学,这次永载史册的高考完美的落下了帷幕,这次高考,年龄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三十七岁,报考人员涵盖工人、农民,知识青年、在校学生,报考人数570万,最终录取了27万,录取比例是29:1,中段了十年之久的高考重新焕发了自己的活力与生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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