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缓慢放下,隔绝了一切。一个宫人打着枝青竹伞,摇着步子上前,周全地替莫莫挡住了强劲的雨水,他微垂了眼帘,细声细气地瓮了声:“姑娘请。”
回宫的路程过于漫长。宫人恭谨地撑着伞,领着莫莫穿过沉实的宫门,汉白玉阑干,曲折雕花长廊。雨丝止于明瓦前,宫女捧着干净的衣裳候在一边。梳洗更衣后,莫莫一身一脸的鲜亮馨香,早有御医在旁恭身侯着,把脉查目探舌,确认无异后又陆续退下。
大门呀的一声阖上,诺大的殿堂里只剩下她一人。
春暮的傍晚,昼日延长了些,雷阵雨过后,迟迟不肯西下的太阳倾洒了满园的碎金光斑,轻盈的帐幕被照得仿佛更加稀薄了些。门拴得紧紧的,从缝隙里挤进的几丝风凉凉地吹过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耳边是不堪负担的寒意。
一只胳膊从后面圈住她的腰肢,柔软温润的触感迂回在她的耳根,拂过绵长沉重的呼吸。要是在平时,莫莫是欣然接受这份温柔的,可不是现在,伤痛的心结还没解开,她要先问明白。而且,她绝对不能让徐士冉受到伤害,否则,她会愧疚一辈子。
心里这么想着,没再三思量便脱口而出:“你把他怎么样了?”
莫莫没回头看他,只觉得两道灼灼闪耀的目光似乎要燃起熊熊焰火,烧得她的脸颊发烫。赵易从背后拥紧了她,一只手抚过她润湿的发丝,贴近她的耳边问道:“这就是你见到我后,要说的第一句话?”
莫莫全身紧张,这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微妙的情绪,她深吸了口气,微仰着脸,近乎乞求地说道:“请你放了他……”
他的吻炙热地落在脖颈处,徐徐往下,印入她的颈窝深处,鬓发相磨,细语呢喃着飘进了她的耳朵:“要朕放了谁?你的小情人?”
“他不是……他救过我。”
“于是就可以亲密无间?”说着,手已放在腰际,指尖拨着她的裙带绕了几圈。宫女系的是活结,只要他捎带一扯,薄罗衣裳便会褪落。
“告诉我,这段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莫莫抓着他的手,轻声低语,抑着啜泣:“我不愿意。”
赵易果然住了手,停滞了半晌,转而轻轻搂住了她。单薄的衣裳于是就渗进了他的体温,他柔软的鼻息伴着喃喃细语,暖风一样吹过:“我很高兴……很高兴又见到了你,不管那天你离开的理由是什么……御医说你没事了,我就知道,知道你不会有事。”他扳过她的身子,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从现在起,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末了,搂紧了莫莫,又加了句:“如果他真的救过你……我反而该谢谢他。”
怨恨总究不过多情的话语,莫莫突地哭了,哭得肝肠寸断。忽然,她一把推开了他,颤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
晚霞渐渐地散尽,殿里的光线就弱了,赵易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中。可能是蓄意的温情得不到回报,他的声音就更冷:“他早就该死!”
“他何罪之有?”
“何罪?”赵易的眼里骤然燃起火苗,将他的双眸燃烧得异常明亮。他双臂一扬,高声说道:“所谓运用才华,最辽阔深远的方式就是颠覆江山!这比直接用金戈铁马占有万里河山更具有权力的内涵,更具有征服的快感!十几年乏味的平民生活令他以某种复仇的情绪毫无保留地甚至是激情四溢地辅佐着他所认定的明主新君。而帝王,就是他所辅佐的明主,恰恰是最忌讳这种情绪的人!我怎么能够留他?”
“那你也可以选择不杀他……”
“他只不过晚死了十几年!”赵易紧紧地盯着她。黑暗在四处如水漫延,冷得莫莫不由抱紧了双臂,隐约中,他的话语如寒风刮过:“世间庞杂岂是仁心可以驾驭?有些人就这样,可怕之处就在于手无缚鸡之力,却拥有叱咤风云的气势以及能力!”
哪位君主不是一手血渍,一手江山?时隔不久,他已是一副帝王相。
一阵难耐的寂静。
许久,他拥着她,一声低软的呢哝:“别离开我,我是爱你的。”
夜幕一下子就拉开了,临空飘动的沉云又刮过一阵带雨的风。夜雨疯了似地抽打着檐上的明瓦,滚落的瓦片惊了守夜的宫人,尖细的叫声散在条条雨帘中。这一夜,他抱着她,紧紧的,再也不放手。
距离皇宫不远的牢狱里,昏蒙的光线照不透牢底,墙上的刑具沾着新的血迹,犯人们凄厉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景况犹如地狱狂欢。
狱卒们被忽晴忽雨的天气弄得颇为头疼,缩在突出一角的檐下避着雨。一阵雷雨滚过,天又放了晴。管事的牢头捧着本册子,从狱内踱出。他挥挥手,一排铐着沉重铁链的犯人被推搡着出了狱,齐整地排列在鼓荡着冷风的空地。
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