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公子,”她喜欢他怀里的温度,留恋如居巢的小兽:“我在半路遇到了他。”
“那我应该好好谢他。”
赵易忽然想起了什么,把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会儿,转身冲着帐外喊道:“王傅胜!”
不远的帐篷内匆忙拐出个佝偻的身影,一路小跑过来,随风翻动的袍襟在清亮的月色下泛过靡靡丝滑的光泽。王傅胜跑到跟前,看着玉立亭亭的莫莫,往后一甩衣袖,躬着身子抱了拳,笑呵呵地说道:“王爷,下官已经给罗姑娘把过脉了。开了副新的药方子,命下人仔细煎熬。看样子,罗姑娘已经服过了。”
“你这是对症下药,还是瞎蒙的?”
王傅胜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轻叹一声,无奈说道:“王爷,下官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解铃还须系铃人哪!”
赵易听罢,抬手放下了帘子。帐帘啪嗒一声,把王御医尴尬地隔在了外面。
室内只燃着一支小烛,彼此的双眼在昏弱的灯火下就显得尤为明亮,他的眸子里涨溢着饱满的热情,漾动着春水般迷人的涟漪,层层缠裹住她。赵易一弯身子,拦腰抱起了她。
榻上的被褥很暖和,他炙热的吻烙在她的颈部,带着万分的怜爱。莫莫轻吟出声,阖眼间隙觑见他微蹙的眉心和紧闭的双眼,细密的睫毛拂过她细洁的肌肤,稍过温软的鼻息……
他专注的神情和执着的动作仿佛就此要她弥补寄远相思遗留下的愁苦寂寞。烛火辽远,浮动在绣饰锦被流彩的表面。他精致而成熟的爱抚不禁让她轻微地颤栗了下,温厚的躯体所赋予她的安全感,幸福得不真实。
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栗,突然停住了,随即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下,舒适地搂住她,把头埋在她的怀里,轻笑道:“等你病好了……”
夜深了,帐外寒风刺骨,一名将士推搡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兵,往通往地牢的方向走去。小兵被推得趔趄了下,撞上了兵器架,刀剑戈戟乒乒乓乓地倒下,尖利刺耳地响起在宁静的夜里。将士往相王的营帐瞅了眼,拉长了调子道:“按律,逃兵立斩不赦。你呢,还是听候王爷发落吧。走吧!”
外面的嘈杂丝毫没有影响到帐内温暖宁和的两人世界。莫莫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心思也一跳一跳地窜到了远方。
“在想什么?”他抚着她的背,问话带了夜深人静时慵懒的鼻音。
她挪了下身子,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山里阵风呼啸着穿过空谷,刮得旌旗扑啦啦地响着。
“雁岭转暖要等到四月末,”赵易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发丝,悠然的语气能使人想得很远:“到五六月,鲜花遍野,山溪淙淙,山里的每一种绿都重叠在一起,灵动地闪现在人们的眼睛里。人走在其中,能闻到春天特有的温和气息……等到那时候,我陪你一起看风景。”
“现在才二月初。”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又是满园春色。杏花春雨,杨柳依依。”
“我想关西了。”莫莫轻轻地说着,罗伏成决绝的背影在眼前一晃,她的目光也由之变得深远:“我梦见家乡的桃花又开了,层层叠叠地铺到天边……漫天的柳絮儿,点点浮在河面,旋起小水窝儿……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学会不去想那么多……”
“我累了。”她靠着他的胸膛,疲惫地阖上眼睛。
赵易抓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冰冷的潮意,她腕间的伤痕凛凛刺目。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凛冽,穿透了夜的深意,愤恨的言语低沉宛若唇边一声轻叹:“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九十五章 乍暖还寒时(三)
牢房里依旧潮湿阴沉,角落里搁着几柄废弃的旧兵器,斑斑铁锈爬满了卷曲的薄刃,几滴凝结的水正慢慢地往下掉,在地上聚了滩黑乎乎的水渍。
狱卒使劲地推了把被绑得牢牢实实的小兵,揶揄着:“你跟谁求情都没用,跟王爷也一样。虽说你救过那位姑娘,可人人都知道你是个逃兵。大庭广众之下,释放逃兵就是遣散人心,这兵心散了,战就没法子继续打了。这样一来,谁也帮不了你。小哥儿,这辈子是苦短了点儿,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说完,打开了湿腻的牢门。徐士冉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发潮的茅草堆上,他费力地挪了挪,脸贴在栅栏上,直起身子求着牢头:“大哥,我真的不想死!求求你,让我见那姑娘一面,或许她……”
狱卒蹲下身子,好笑地看着他:“我说过,谁都帮不了你,那姑娘也一样。再说了,王爷的女人你说见就能见的?小心死得更快!认命吧你。”
夜半时分,风伴着清朗的月光,丝丝缕缕地从微启的帐帘缝隙挤入,吹亮了铜盆里将熄的火星,生出几道哑哑的灰。凉意打破了榻上人未完结的梦境。传来帐外几声由夜风吹响的尖锐哨音。
莫莫醒了,她伸手一摸,旁边是空的,诺大的营帐里只有一个侍女在安静地拨弄着炭火,见她醒了,转脸一笑:“姑娘有什么吩咐?”
莫莫忽然感到害怕。他不在身边时,不好的回忆不可抑制地萌发着阔无边际的无助和忧伤。她一骨碌起了身,利索地穿戴好,出了营帐。侍女在后面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