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沉静,静得能感觉到桂花香在房内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她回转身子,迎上了他直射过来的骇人目光,那伤痛似乎要将她层层剥析。酸楚在瞬间哽住了她的喉咙。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带着无穷的劲,那力道仿佛要把她就地箍住。莫莫感到了痛,她叫出声:“你放开我!”
赵易并未因此松开她,由于心伤,说话的语气便带了恶意:“要不是他是驸马,是昌乐的丈夫,本王早就一剑结果了他性命!”
话语刚落,一股寒意凛然而生,簌簌地直冲到她心里,迅速弥漫扩张到了她全身,连止不住滚落的泪都是冰冷的,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了害怕。
“怎么,心疼他了?”玩味带着哀怨的口气让她无所适从。
莫莫不再躲避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尽管眼前的景致清晰了又朦胧,朦胧了又清晰,她似要把这段日子的泪在此刻全部倾泻出来,流个干净。
赵易缓了手劲,松开了她,逐渐平和了神色,他疼惜地抬手欲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就在他的手要触及她面颊时,莫莫轻轻别开了脸。
门轴吱呀响起,赵易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去,高大的背影急速消失在黑暗中。
一股冷风从门外窜进,吹回了她出游的思绪。
金鸾!
偏房里还亮着烛光,她推门进入,金鸾趴在床上,哼哼着,碧莲和珍儿站在旁边,正忙着帮她敷药。
“别哼哼哼的!正给你上药呢。”珍儿把药膏啪地一声贴上去,痛得金鸾大喊。
“轻一点!棍子又没落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知肉痛了!”金鸾没好气地顶了她一句。
碧莲不理她们,把药放在案几上,看了眼门外漆黑的景色,幽幽地说了句:“看样子,他是被伤着了……”
第四十一章 西风凋碧树 (一)
叶府里是灯火辉映。叶太傅在廊外焦急地踱着步,时不时撩一下胡子,抬眼看屋内攒动杂乱的人影。叶仲宁手扶着廊柱,呆呆地望着远处。
“快,备热水去!”叶夫人催着一丫鬟,丫鬟慌慌张张地下去,不巧和另一个同样手忙脚乱的丫鬟撞了个满怀。叶夫人想责备几句,未开口先湿了眼眶,她抓着椅背,无助地看着眼前晃动的身影,颤抖着:“这都是怎么了……”
恭喜老爷夫人,公主有喜了。郎中的话还余绕于耳,喜讯逗留未满一日,噩耗随至:公主动了胎气。
“王御医,公主怎么样?”叶夫人心有余悸,谨小慎微地问着宫里来的太医,怕一不留心得罪了谁。
王傅胜满头大汗,他挥挥袖子拭去额上的汗,看着叶夫人,摇了摇头:“小产了。”
叶夫人一下子懵了,如临深渊般恐慌,她不住地低声重复着:“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夫人,胎居母胞,与母同秉一气血而生,母之气血若乱,胎之气血随之而乱,母有所感,胎有所应。”王傅胜解释着:“公主理应做到内静外敬,气将大定,才能清静安宁,舒卷自如……”
叶夫人哪还有心思听这个,她飞身来到屋外,看着父子俩立在廊柱下一动不动,眼泪随即释出:“老爷!孩子没了!”
叶太傅听闻后面色灰白,差点站不住。他稳了稳心神,跨步来到叶仲宁面前,猛地举起手,似要狠狠地掴下去。
“老爷,孩子没了,你打他有何用!”叶夫人上前抓住了叶太傅的手臂,哭着哀求道。
“是啊……”叶太傅徐徐放下了手,面色仍是刷白,他转过身子,嘴里咕咕哝哝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发出:“报应来了……报应来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作孽啊……”
风呜呜地低吼着,吹散了本就微弱的音线。叶太傅离去的背影在低迷的暗夜显得尤为孤伶。
“老爷!你说什么?”叶夫人带了哭腔,欲拔腿追上去,又使不上劲,无奈朝着叶太傅的背影喊道:“老爷!你去哪?”
“去石井园烧香……”飘过来一丝声线,像零丁叹息般寂寞。
叶夫人一滞,半天后回过神来,对着已消失的身影恨恨地说道:“这活人的事情还管不过来,倒先惦记起死人来了!整天鬼神附体似的往灵堂里钻,找你那早已归西的云游魂魄去吧!”
无论多么喧嚣,深夜总是容易让所有的浮躁在某个时刻瞬间沉淀。
周吴毕恭毕敬地把王御医送上了马车,在马蹄轱辘重复着以往的节奏,垂垂逝去后,他合上了叶府大门。嘎吱的门轴声响过,大院重归为宁静。
留春在西院里静静地跪着,脸上是交错的泪痕。几乎所有的人去了公主寝殿,随后飘忽而至的闲言碎语让她仿佛大难临头般,有着来不及表忏的懊恼和悔意。去王府传话的是她,罪责几乎理所当然地全部归为她。
夜晚的青石板有着透心的凉意,这凉意在夜风起时就有种刺骨的寒冷,刺刺地传到她心里。
一帕方绢递到她面前,留春抬头,看到杏儿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起来吧,夫人她没有怪你。”
留春接过绢子,心里有难言的酸楚,悔意更深了:“那老爷他……”
“你也知道的,老爷他从不管事儿,”杏儿扶着她起了身,压低了声音,似有不平意:“老爷这会儿肯定在石井园,自从大夫人和大少爷走后,他就没有一天不去的。”
她环顾了四周,又悄声说道:“听说老爷把那原先的表亲戚,就是先帝丹妃的灵位,也供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