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阮时意所料,对方几经辛苦,算准她远离闹市、无徐家人守护的时刻,却万万没想到,“书画先生”不文弱,她的小丫头更是以一当百。
徐晟还笑说,如若她没吩咐静影“别伤性命”,没准儿不到半盏茶工夫,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今人人活捉,证词严重不利于齐尚书家人。
至于秋澄的“车夫”和“侍婢”,确实为死士,已抱着必死决心,等马车俯冲而下前,解开马匹和车相连的绳索,让马车失控堕崖,制造公主“意外身亡”之状。
阮时意余悸未消。
多亏三拨人选择同一时机对付他们仨,否则,随便一方如愿以偿,皆是难以想象的严重灾难。
谈完正经事,徐晟变得不那么正经,嬉笑挪过椅子,眼睛溜溜转。
“祖母,那先生到底有没有家室?你们现在算什么?”
“……晟儿,并非你所猜测的意思!”
徐晟不满:“哎!我早该看出来,那日,说让您养小郎君时,他看您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就像那公狗见了母狗,恨不得直接扑上来……”
阮时意暴怒,抓起手边一串檀木佛珠甩去。
——这死孩子!有你这么形容自家祖父母的?说谁是狗!你才是狗!你全家都……啊不,我们全家,就你是狗!
见徐晟不避不让、任凭她砸了一记,她的心难免疼惜。
瞪视他半晌,她怒而起身,偏生全然忘了昨儿登山带来的腰酸腿痛,忍不住呲牙皱眉,低哼一声。
徐晟双目圆睁,耳根泛红:“听说,先生昨晚获准入澜园!居然不怜香惜玉……”
阮时意忍无可忍:“你、你闭嘴!老身这是爬山爬的!”
她已许久没把“老身”二字挂嘴上,顿时令徐晟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忙扶她出小偏厅。
阮时意坐于廊前,呼吸桂花清芬,看锦鲤在飘着花瓣落叶的池中浮浮沉沉,心也随之浮浮沉沉。
事实上,徐赫昨日与她共乘一马,只待了一柱香时分。
待临近山脚,遇上零零星星的未归游人,他便主动下马,与她保持距离。
静影也识趣现身,抱了一大堆野果,与其共同护阮时意回城东。
徐赫原本不该陪她们进澜园的,是于娴见天色向晚,亲自在园门迎候,见自家三公子时热泪盈眶,非请他入内喝碗汤再离开。
往日,阮时意专属的炖汤,只有徐晟喝过。
于嬷嬷盛情至斯,“书画先生”备受肯定之意已不言而喻。
阮时意不愿承认,也无法否认,唯有端坐于主宾之位,安静喝汤。
简单家常的南北杏瘦肉炖梨汤,清心润肺去秋燥,她习以为常;徐赫则喝得小心翼翼,每一口皆细品慢咽,如回味无穷,又似舍不得一下子喝完。
他连汤渣也吃得半点不剩,而后向阮时意、于娴礼貌道别。
那时阮时意累极,只送他到二门,便折返回去歇息。
此时此刻,对着满园秋色,心气渐平,她忽然记起,他喝汤时满藏喜悦又唏嘘不已的眼神。
内心深处的自责,有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融入江海,在她心底激起千层巨浪。
那家伙,回京近五个月,有家不能归,有儿孙不能相认,连唯一的妻,也要以赌局定胜负来选择是否接纳他。
偌大京城,除了阿六,还有谁对他悉心照料、关怀备至?
往后,勿论输赢,她也是时候尽释前嫌,对他……稍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