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赫容色微变,讪讪松手:“连碰也不许碰?往时,你不舒服时,巴不得我抱着亲……”
“是吗?”阮时意急急打断他,按捺焦灼之情,换上云淡风轻状,“年纪大,记性不好,早忘了!”
徐赫颓然:“求求你,别再说‘年纪大’,成不?”
“求求你,别老拿回忆说事,成不?”
他怔忪半晌,眸光渐暗,嗓音艰涩。
“可我……只有回忆了。”
阮时意顿觉冷凉轻风从心头拂过,似送来了什么,又吹散了什么,仅可意会,不可言述。
“但是我,真的老过一回。”
徐赫默然,竟无言以对。
她淡然续道:“你没日没夜作画,一去不归,梦中度过三十五年,未尝过那种夜不能寐、焦心如焚、忧虑烦躁、体虚力弱的滋味……
“年复一年,我虽未老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但你所欣赏的才华已不复存在,活泼好动的性子日益转化为不急、不争、不怨的沉闷……三郎,这样的我,你过不了几日便倍感乏味。”
她也曾人前文雅秀气,背后活泼刁钻。
随年龄增长,地位提升,不得不维持优雅从容,掐掉所有古怪捉狭之念。
而他依然如故。
如果重遇后,于相处间磨灭残存的一点点美好,还不如留有余地。
沉默片晌,徐赫移步坐到大石的另一端,沉声致歉:“阮阮,是我的错,我不该闷声不响躲起来,更不该一走了之。”
阮时意笑了笑。
“三郎,你可知,年月日久,我对你的印象越发模糊。只因最后那年,你鉴玩整理、昼夜精勤,每获一卷书,每遇一纸画,必孜孜临摹研习,乃至废寝忘食……我时常想不起你的模样,记得的反倒是画阁里彻夜未灭的烛光。
“若非此生还有机会再见,若非今日闲坐于此,你大抵永远不会知晓,我曾轮番哄着两孩子,侯立窗前,遥遥远观,静待阁上灯火熄灭、你踏露而归的时刻,以此熬过孤枕难眠的上百个夜晚……”
她这番话并无怨怼之气,温婉如月耀清池,无波无澜,又不失雅味。
徐赫黯然,悄悄伸手,覆在她握匕首的手上。
阮时意暗觉他肌肤触感温凉,没狠下心甩开,温声道:“别笑我这老太婆唠叨,你往常说,作画乃‘为无益之事,悦有涯之生’,可见你真心实意喜爱……”
“我承认,”徐赫面有愧色,“那会儿,我怀藏功利心,一时迷昏了头,只想画得更好,出人头地,不希望……你和孩子沦为笑柄。”
阮时意亦觉他当时的转变过于突然,如像受了某种刺激,然则每每相询,他左顾右而言他,却死活不肯吐露。
时隔三十多年,她才勉为其难听到一句解释——沦为笑柄?
“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愿意……告知我发生了何事?”
“阮阮,能否别用对待孩童的口吻和我说话?”
徐赫语带幽怨,再看阮时意因痛苦而皱眉,柔情顿生。
他展臂伸向她:“还难受么?要不……我、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