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小孙子总和她分享各种零嘴。每每品尝,蜜意能从她嘴里蔓延至眼角眉梢。
此际,毛头大大方方打开他存放饴糖的小陶罐,示意她挑一颗小的。
阮时意佯作不悦:“为何我只能选小的?”
毛头一脸认真:“大的,我得攒着,等奶奶醒来,全给她!”
酸涩泪意以猝不及防之势,涌上阮时意的眼眶。
她早知徐明礼夫妇难以向年幼的孩子解释复杂状况,只能半哄半骗,未料毛头孝顺至斯。
“好孩子,是谁教你,把大糖让给长辈吃的?你娘吗?”
她拿起一颗褐色圆球糖放入口中,唇齿清甜爽凉。
“是孙嬷嬷,”毛头扁着小嘴,“她说,所有大颗的糖,都要给奶奶,别人是绝对不可以吃的……”
孙嬷嬷是毛头的乳母。
两个月前回乡,至今未归。
据称,孙家人也无其音讯,已然报官。
阮时意细算自己病情恶化的时日,眸光顿然一暗。
舌尖上的糖甜味尽去,变得奇苦无比。
*****
翌日,阮时意如约前往蓝家,以赴萧桐之约。
她先前不明白,为何蓝曦芸态度坚决,声称《万山晴岚图》的事,必须在蓝府内详谈。
直至萧桐神色尴尬,双手捧出锦祥云瑞鹤纹圣旨,她才恍然大悟。
——《万山晴岚图》,被当今圣上御笔一挥,“借”走了。
“此画早于十年前就被今上拿走,一去不返。我和你家太夫人闹得不相往来,我实在抹不开面子跟她提这事,又想着,说不定今上玩赏尽兴,会还回来……你若真要索要,我、我冒险到御前请命便是。”
萧桐面有愧色,语气无奈。
阮时意素知嘉元帝为太子时已钟爱书画,嫌宫中盛行的工整精丽画风过于死板,对“探微先生”山水画中的儒雅纵逸、开阔淡泊情致尤为推崇,更尊“探微先生”为师,恳求父皇赐徐赫“文华殿大学士”,即位后更追封其为“宁安侯”。
他敬重阮时意,看重徐明礼,支持徐明裕,很大程度取决于对徐赫的孺慕之情。
但阮时意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光明正大去臣子家中抢画,美其名曰为“借”,实则为“占”。
这头一段《万山晴岚图》,几乎无索回的可能。
既然是难为之事,阮时意岂会刁难好友?
况且,徐赫还活蹦乱跳的,想画多少都成。
于是,她浅笑目视萧桐,温声抚慰:“此为圣上旨意,徐太夫人在天之灵定能理解,您切莫往心里去。”
萧桐长舒了口气,亲热拉着阮时意,留她共用午膳。
阮时意本欲欣然答应,忽闻偏厅外传来蓝曦芸和几名年轻男子的交谈声,心下乍然明晰。
——这萧桐!果真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当下,阮时意礼貌致歉,谎称书画院有重要讲学会,不得不赴会。
萧桐强留无果,硬是要蓝家兄妹送她过去。
阮时意原是为开溜而撒谎,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命马车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