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徐探微那短命鬼有什么了不起?出身将门,既不提枪上阵、杀敌卫国,又不建言献策、治国安民!枉我曾当他兄弟!他处心积虑抢了你,却只盯着那堆破画!
“他给过你几年安生日子?连累你先守寡,后多病,现今连安度晚年的机会也剥夺!京城最灿烂的一朵花就这么插在牛粪上……当然,在你面前,换谁都是牛粪!可你偏要选最短命的那一坨!”
闻言者无不汗颜。
讥讽徐家先辈是”最短命的牛粪”,那徐家兄弟俩算啥?花与牛粪之子?
“咳咳……”徐明礼尴尬地轻咳两声以示提醒。
洪朗然骂骂咧咧,忽而眉峰一凛:“明初丫头没回,你们已着急大殓?这不作数!得重来!老夫要见最后一面!”
“洪伯父!”徐明裕连忙劝阻,“望您念在两家情分上,给母亲足够的尊严,让她好生安息吧!”
洪朗然素来冲动,听他这么一说,亦觉无缘无故滋扰亡灵太过不敬,改口道:“小阮,今生错过了,你晚些投胎,等等我,来世!来世我一定守住你!”
阮时意气得七窍生烟。
嘴巴欠抽的老疯子!跑到灵前吼这不三不四的话!将她一世清名毁了大半!
也罢,清者自清,懂她的人自然会懂。
事实上,约莫二十年前,徐家兄妹曾怂恿她改嫁。
巧上加巧的是,包括洪朗然在内,提亲对象无一不遭受意外,如堕马骨折、身患疟疾、家中失火等。
外界一致认定,探微先生舍不得发妻,亡魂从中作祟。
阮时意不信无稽之谈,但本就微弱的再嫁之念,慢慢打消……
她将洪朗然的深情痴狂、念念不忘,归咎于“得不到”。
想当年,徐赫何尝不是爱她入骨、巴不得捧在心尖上细细护着?婚后第三年起照样一反常态,潜心作画,将诸事搁置一旁。
阮时意疑心自己生完孩子,魅力不再,一度抛却颜面,对他做过异常出格之事。
徐赫为之癫狂,放纵一夜,又故态复萌,关起门没日没夜临摹。
回首往事,阮时意暗笑自己傻。
她何以为此迁怒,放弃绘画?干嘛不凭实力跟他一争高下?
若她坚持至今,没准儿……她已成为当世大名家,谁还记得她那悬崖底下的夫婿?
如世人所议论,她此生为亡夫的名誉、子女的前途、儿孙的成长操碎了心。
静下心细想,岁月蹉跎,人心易变,就算徐赫不曾为爱好豁出全部乃至性命,亦未必爱她到老。
而她,也未必能容忍他变本加厉的执着与肆意。
当爱意被时间消磨,生死两茫虽薄凉,却不失为一种成全。
念及此处,阮时意重负渐释,转身踏入庆和二十二年的溶溶春色中。
只因她头也不回,是以没看见洪朗然从堂中负气而出,当即停步,呆望她渐行渐远的所在。
骤风过处,梨花雨纷纷扬扬,衬得白衣佳人如同误入凡尘的仙子。
良久,他怅然叹道:“定是思念所致……竟觉那背影,像极了年轻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