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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擂台上二(第1页)

雷九霄得意扬扬地站在台口,大声说道:“老子承擂主虎面喇嘛邀请,到豹子冈凑个热闹,会一会平时知名的几位老师傅,像这位马教师爷,说他是花拳绣腿,未免少差,但是比花拳绣腿,强得也有限,这种把式,根本不必上台,俺会的是成名高人……”雷九霄在擂台上一卖狂,岷江棚内便有一人喝道:“还有一个花拳绣腿,和你玩几下。”雷九霄向台下右面一瞧,只见棚内出来一个连鬓胡子的矮道士,年纪五十不足,四十有余,头上挽个道髻,身上香灰色短道袍,只齐膝盖,白布高腰袜,套着一双蒲编凉鞋,背着一口连鞘宝剑,衫履整洁,举止沉着,慢条斯礼地走上台来,雷九霄似乎眼熟,张嘴喝道:“来人通名。”矮道士从右面台阶,走到台口,离雷九霄五六步远对面立定,向雷九霄稽首道:“雷当家贵人多忘事,三年前贫道云游剑阁,无意之中,仗义救了一位抚孤守节的女子,那时曾与雷当家有一面之缘,不意雷当家心不甘服,纠合羽党,半路拦截,定欲制贫道于死地,幸蒙洪雅余侠客解围,得免毒手,其实贫道皈依三清,与世无争,当年这段公案,早已置之度外,不料今天巧逢雷当家,而且还佩服雷当家胆大包身,竟不怕两手血腥,积案累累,居然在大庭广众之间,耀武扬威,贫道便是心如木石,也不由得想起三年前旧账了……”雷九霄吃了一惊,想起此人武功非常,岷江一带,称为矮纯阳,是邛崃派能手,当年纠合同道,把他困在剑阁栈道上,偏被洪雅余飞拔剑救走,还伤了两个同道,今日狭路相逢,真得当心应付,心里一转,面上狞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青城矮纯阳道长,幸会幸会。”说到这儿,一呵腰,反臂拔下背上亮银似的轧把翘尖雁翎刀,把刀一抱,杀气满面,厉声喝道:“牛鼻子还不亮剑,等待何时!”矮纯阳点头微笑道:“雷当家燕青八翻的拳术,早已领教过,今天再瞻仰瞻仰高明的刀法。”矮纯阳慢条斯理的话刚说完,正待伸手拔剑,雷九霄大喝一声:“哪有这些罗嗦,手上见高低。”便在这一喝声中,刀光一闪,人随刀进,一个独劈华山,疾逾电闪,已向矮纯阳斜肩劈了下去,矮纯阳剑未出鞘,只向左一上步,刀已落空。右臂一展,顺着刀背一压,一错身,左掌一穿,便变成铁扫帚,向雷九霄脸上拂去,霄九霄刀势被封,势不能不后退一步,才能变招,便在他后退一步之间,矮纯阳背上崩簧一响,一柄青铜剑已经拔在手内,剑花一起一个白蛇吐信,剑尖已到雷九霄胁下,雷九霄疾慌身形一转,劲贯右臂,单刀一抡,破招进招,展开五鬼夺命刀法,挑、压、斫、搠、抡,把一柄雁翎刀舞成一片刀山,恨不得立时把矮纯阳搠几个血窟窿,矮纯阳也怪,他这剑法也和人一般,不慌不忙地看关定势,随势封解,并没出手进招,台下看的人实在替矮纯阳担心,雷九霄得理不让人,尽是进手招术,一片刀光,不离矮纯阳左右,不过雷九霄无论用如何厉害刀招,总被矮纯阳很巧妙的封闭出去,看着他手上剑招,慢吞吞的令人担扰,可是刀锋一近身,自然不即不离地被他化解了,雷九霄把压底本领都施展出来,也占不到半点便宜,台下闲瞧的人不明白,还以为矮老道只有招架,无法还手。台上雷九霄可识货,知道不妙,这矮老道故意以静制动,想活活把自己累死。如果再不见机抽身,今天要难逃公道。雷九霄既狠且滑,故意把手上刀招,狠劈狠砍,心里却暗暗打脚底抹油主意。但是武术一道,练的是精气神,讲究心与臂合,臂与刀合,也就是“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的道理。雷九霄这时手上进招,心上想逃,递出去的刀招,当然已不能心手相印,其实矮纯阳早已成竹在胸,故意把雷九霄圈住,折腾他一个够,再下杀手,哪会让他得机抽身,这时雷九霄交手多时,已有点汗流气促,一想不好,慌极力把气提住,猛力用了几手五鬼夺命刀的绝招,矮纯阳依然左拦右隔,不慌不忙招架,雷九霄一想此时不走,等待何时,倏地抽招撤身,正想倒纵到左边台口,转身说一句场面话,略留体面,再纵下台去,哪知矮纯阳剑法,静如岳峙,动若源流,在雷九霄撤身当口,万不防矮老道突然改了进手招术,雷九霄足跟一垫劲,刚要倒纵而退,身形还未纵起,矮老道哧的一上步,剑随身进,青铜剑一个巧女纫针,刷刷两剑,已在雷九霄两肩琵琶骨下穿了两个窟窿,而且吐剑时一使手法,存心把雷九霄联着两臂一条总筋挑断,只听得雷九霄一身怪叫,手上雁翎刀,当的一声,掉在台板上,人已站不住,似乎摇摇欲倒,台下值台的庄客,忙奔上两个来,把雷九霄搀扶而下,一柄雁翎刀,也抬了下去,从此雷九霄,命虽不妨,两臂却废,大约不能再做独脚飞盗了。

青城道士矮纯阳,上擂台时一步三摇,慢条斯理。下台时却其快如风,在雷九霄被人搀扶而下时,矮纯阳把剑还鞘,双足一点,已从台上飞身而下,回进岷江棚内了。矮纯阳身刚进棚,擂台上喝声如雷:“矮纯阳休走,老子虎面喇嘛会会你。”虎面喇嘛在台上一声大喝,台下闻名没见面的,才知这人便是和黄龙主办这次擂台的虎面喇嘛,大家一瞧虎面喇嘛的长相,实在太凶了,连心眉,大环眼,蒜鼻阔唇、广额宽颐,一脸横肉,色如淡金,又长着焦黄猬髯,连眉毛眼珠,都是赭黄色的。头上包着一块红生绢,身上披一件枣红箭衣,腰束一巴掌宽的蓝丝板带,足穿跌死牛的搬尖牛皮靴,身材高大,浑如铁塔。左臂抱着一柄九环厚背大砍刀,右手指着岷江棚内,瞪目如灯,连喝:“矮纯阳休走,矮牛鼻子替我滚回来。”不料虎面喇嘛大喝如雷当口,突然又是一声怪吼,见他用右手一遮双目,手指缝里鲜血直流,把台板跺得山响,大喊:“你们快来,老子中了暗算了。”这一嚷,突生怪事,台下各棚内,立时一阵大乱,忽听得台下人丛内,发出一个刺耳的声音,喊道:“诸位休乱,这是俺们家务,别人管不着,听我对你们说。”这一喊,更是惊奇,千百对眼珠,舍了台上的虎面喇嘛,转向台下,找寻突然怪喊的人。

这当口,台下人缝里挤出一个四肢不全的怪妇人来,向绳栏底下一钻,钻进绳栏内台口中间走道上,朝着台上虎面喇嘛哈哈怪笑,笑声刺耳,宛如枭啼。这时大家才看清这怪妇人年近五十,一身装束,好像街上缝穷婆样子,凶眉凶目,满脸狠戾之气,左臂已断,只剩一条右臂。手上拿着两尺多长的一支竹管,人们还以为她拿着箫笛之类。识货的却明白她手上是深山野苗用的吹箭,这种吹箭,是苗人练就的一种特殊功夫,箭藏细竹管内。

聚气一吹,在两丈以内,可以命中,原是苗蛮预防深山毒蛇猛兽,骤出袭人,便用这种吹箭,专取蛇兽双目咽喉等要害,藉以临险逃命之用,箭如钢针,尾有风舵,能手可以两箭齐发,深山樵采的苗妇,十九带着这种吹箭,取其轻巧便利,虽没有十分大用,中在脆弱之处,却也厉害非常,虎面喇嘛在台上瞪眼发威,一心想替好友雷九霄报仇,指名要岷江棚内矮纯阳出场,做梦也没防到台下埋伏着这种吹箭,两箭齐中,双目已瞎,血流满面,左面棚内擂主黄龙和虎面喇嘛一般近友,一齐跳上台去,一面护持双眼已瞎的虎面喇嘛,一面查究凶手,哪知道用不着查究,这怪妇人已钻进绳栏走道,哈哈怪笑,用手上吹箭筒指着台上虎面喇嘛,大声说道:“我是虎面喇嘛的原配妻子,五年前我从打箭炉带着三岁的孩子,寻到蛇人寨,虎面喇嘛已从别处抢来两个女子,安置在蛇人寨内,供他淫乐,对我视若赘疣,这样过不到一年光景,他不知又从什么地方,掳来几个青年女孩儿,强迫为妾,我看他倒行逆施,越来越凶,已无人理,我忍不住几次苦口相劝,劝他少作大孽,替自己儿子留点余地,哪知道这人心肠,比禽兽不如,常言道:‘虎毒不食儿!’虎面喇嘛一颗心,比老虎还毒,竟趁我不防,把自己三岁儿子,活活弄死,又把我赶出蛇人寨,我几次和他拼命,又被他砍断一条左臂,我逃入深山,左臂溃烂,眼看性命不保,幸蒙深山一家苗户收留,用祖传秘药,把我断臂割掉,治好疮伤,保全一命,传授我吹箭独门功夫,今天我不用毒箭取他性命,还存一份忠厚,从此他两眼已瞎,大约也不能再作恶事了,这是我们一篇怨孽账,诸位不信,可以到蛇人寨去打听打听,各门各派行侠作义的老师傅们,大约有不少在场,请诸位公评一下,如果以为我不该下此绝情,不论哪一位,只管拔出刀来,把我刺死。替虎面喇嘛雪恨报仇。”说罢,怪妇人昂头四顾,挺身而立,丝毫没有畏避之意,台上台下的人们,听了她这一套凄惨的怨孽账,一时镇静得鸦雀无声,连擂主黄龙,也呆在台上,不知说什么才好。

突然,从虎面喇嘛身后,转出一个凶眉凶目的少年,站在台口,指着台下走道上的怪妇人喝道:“你是胡说八道,哪有此事,你是受人指使,竟敢在众目昭彰之下,谋害亲夫,你对自己丈夫,这样无情无义,我做门徒的,只好替我师傅报仇。”他说到这儿,右手已伸入胁下镖袋,猛地右臂一抬,一声大喝:“泼妇!看镖!”众人吃了一惊,以为这怪妇人定然命伤镖下,不意这人右臂一抬,忽地嘴上“哎呀”一声,当的一声响,一只钢镖,竟从他掌内溜了下来,掉在台板上了,再一细看,原来这人腕上,钉着一支小小的燕尾袖箭,这人捧着右腕,痛得咬牙切齿的向四面找寻发袖箭的人,但是他自己正全神贯注在台下怪妇人身上,起初没留神,这时要想在这无数人内找出发暗器的人来,实在不易,便是棚内棚外,台上台下,各各神有专注,谁也防不到有这支袖箭,不过众人里面,有几位大行家,默察袖箭方向,是从擂台对面正棚里出来的,但是正棚内除出几位官亲官眷以外,只有靠左并肩坐着的一男一女,和身后捧剑而立的俏丫鬟,有点与众不同,细察神色,这一男一女,气定神闲,似乎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这支袖箭究竟从何而来,连行家也有点莫名其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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