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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话也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谁人不清楚永明郡主逗留江南,缠着傅家那位三爷不放呢。
为着这位贵女,不仅傅家开春接客人的商船未曾回?来,连带着春日时兴的货物都少了一半。
明明是林黛玉让傅玉言将永明郡主留在江南,传出来的话却?成了永明郡主不懂事,颇有她姑母昭乐公?主的风范。
今上为此斥责过太子妃多次,称其为教子无?方。
他?骨子里便是认同“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因?此林黛玉进宫,也只是皇后、贵妃与太子妃这几?个女人等着罢了。
一时到了东宫正殿前,有宫人撩起轿帘,却?是途中也未说过几?句话的樱桃上前伸手来扶林黛玉,林黛玉便搭了她的手,“有劳樱桃姑娘。”
“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樱桃轻声道。
林黛玉侧目看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没有忘记和她的交易。
今上宠幸了她,却?只当做是个趁手的宫女,又有皇后虎视眈眈,一心要?她去。死,樱桃难道不想?活?不想?做妃嫔么?
静雪教竹儿?做菜,偶尔帮着给樱桃送了几?次菜,临近京城,樱桃便求上了门。
樱桃心里笃定了不少,对待林黛玉愈发谦恭,她在今上身边久了,又是个喜欢文墨的,对着林家人天生?就有敬畏与亲近。
如果不是她娘为了弟弟把她卖给人牙子,她留在江南,说不得也能去若水夫人的书院里念书,哪怕考不上功名,也可养活自己,总比这样以色侍人的好?。
正殿之中已然是好?大的阵仗,皇后与贵妃坐了上首的宝座,太子妃领着出身高的姬妾分坐了下面两排椅子,出身低些的姬妾则垂首立在后面。
堪称是满满当当,加上每个人都按品大妆,林黛玉险些以为自己进了什么不知?名的荒山野寺,摆满一屋子她不认识的神像。
“学生?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林黛玉今日打扮得庄重,颜色却?是素雅,天青的圆领短袄,石青的二十四幅马面裙无?纹无?绣。
这个制式是女官的标配,因?为未曾明令禁止,所以连带着太学、各地书院的女学生?也都是按这身穿。
女官的朝服、官服都是太。祖亲自定下的,太。祖对着女孩儿?一向宽容,除了按品之外,任由她们打扮。
因?此太。祖的朝堂曾经被史官写作“百花争艳之景”,京中女眷尤其喜爱模仿女官穿戴。
譬如今儿?户部尚书戴了一枝杏花,明儿?满京城的杏花都可能会被薅秃。
曾经还有过朝臣向太。祖抱怨为什么女官可以打扮得如此别致,男人却?要?老老实实穿官服,还被太。祖好?一通笑。
只是随着女官逐渐势弱,到了今上掌权的时候,这样的盛景便不再了。
林黛玉这样自称,又这样穿着是为了提醒宫里的女人们,她是有功名在身的,不是可以肆意?攀折的花柳。
皇后勤修女德,论起来还是贵妃有见识,一眼便瞧出来林黛玉发间那一支雕成山子形状的青玉簪,是太。祖当年赏赐给林家的,已过五世,这簪比在场的人年纪都要?大。
“林解元请起,不曾想?还有见此簪的时候,真真是开了眼界。”贵妃缓缓笑道,“我还记得念书的时候,老师说过这套玉簪,可惜我家中根基浅薄,不得这样的宝物传世。”
山子原是玉雕摆件中的一种,有道是“丈山尺树、寸马分人”,最?妙是以深浅之雕,做远近之景。
一般尺寸都不小,偏太。祖巧思,寻来扬州巧匠,以山子雕的技法,雕了一套三山五岳的玉簪,赏赐与她一起开国的女子。
这一套八支的玉簪到最?后也不过存了四支,林家、衍圣公?、西宁郡王府手中各有一支,剩下一支远在鞑靼,是徽和长公?主的陪嫁。
衍圣公?手中的是东岳泰山,雕出云海玉盘之景,供奉于孔庙偏殿,林家手中的是黄山,却?是梦笔生?花之景。
“贵妃娘娘好?眼力。”林黛玉道,“今人少有认识此簪的,若不是为着进宫荣耀,学生?断不敢取出来。”
皇后有些不明白,太子妃此人本就不擅长看眼色,当即出声与她解惑,皇后颇觉丢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又和林黛玉道,“你进了宫,难不成本宫与陛下会亏待你不成?小女儿?家不懂事,这等珍贵的物件,要?是折在宫中可怎么是好?。”
林黛玉心里恨得发疼,一支玉簪罢了,她林家若水不也折在宫里了?
面上只浮起一个轻轻浅浅的笑容,愈发衬得她脱俗,“皇后娘娘可知?其余四支簪子去哪里了?它们不是毁于天灾,便是因?为犯事被皇家收回?毁了去。若真的折了,也是它的命数。”
“是啊,都是命数。”皇后也想起来林家折了一个女儿?在东宫了,便是在这殿上,她们姑侄又实在生得有相似之处,一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与聪明人说话,说容易很容易,说累也很累,贵妃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太。祖所赐,哪个敢叫它折在宫里?谁人都吃罪不起。我瞧着林解元钟灵毓秀,实在喜欢,既永明还没回?来念书,不如林解元先在我宫里头住着可好??我那儿?有一大片花园子,建了个桃花坞,你保准喜欢。”
“贵妃是内命妇,侍奉陛下是要?紧事,学生?如何敢搅扰,不如叫学生?去翰林院就是了。”林黛玉出言试探。
皇后立时道,“这如何可以!”
“娘娘说的是,学生?不过一介举人,确实还够不上翰林院。”林黛玉站着说了这么久话,颇有些劳累了,有意?装晕,又怕碎了这祖宗玉簪,心里觉得非常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