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歌说,老严死后,这孩子有点变化,不爱说话。老王我看你就别费心了。孩子大了,让他们走自己的路。
但是王铁山还是硬着头皮要把严丽文调回来。严泽光的丧事办完之后,王铁山给严丽文打电话说,妞妞,我想把你调回来,征求你的意见。
严丽文说,王叔叔,我在701医院工作很好。我不想到二十七师工作。
王铁山懵了,呆了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稀里糊涂地问,丽文,我什么时候成你的王叔叔啦?我是你的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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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第四部分(9)
泪水顺着王铁山的脸庞无声无息地流淌,王铁山把电话挂好,仰天长叹,老严啊老严啊,你给孩子灌输什么了?就算我王铁山有不周到的地方,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你也不能挑拨我和孩子的关系啊!
王铁山终于相信了,严泽光临死之前,一定是留下了东西,而这个东西对他王铁山来说,一定是极具杀伤力的。
从严泽光去世后第十天开始,连续几天,王铁山按时下班,在师首长家属院等待严丽文。第十天没等到,第十一、十二天都没有等到。
并不是严丽文下班没有回家,而是远远地看见王铁山在那里焦虑地徘徊,就远远地走了。走了不忍心,又把自行车藏在一边,躲在大树后面或者墙角偷看,一边看一边抹眼泪,哭着对墙角说,对不起了爹爹,我没有办法,我是迫不得已的。哭完了就走。
到了第十三天傍晚,严丽文又回到了师首长家属院,没有看见王铁山在徘徊,心里先是一喜,接着就是一酸,心想爹爹到底是死心了,不再等她了,推着车子往自己家里走,没防备后面轻轻地一声喊,妞妞!
严丽文惊住,想回头却没有回,推起车子刚要快速离开,只听到身后一声断喝:严丽文,你给我站住!
王铁山说,严丽文,你抬起头来,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这双眼睛,这里面有邪恶吗?看着我这张脸,这张脸上有虚伪吗?
严丽文抬起头来,漠然地看着王铁山。
王铁山突然爆发了,喊道,孩子,看看这双手吧,你知道这双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在你只九个月的时候,你的爸爸妈妈各自都有事业,他们把你送回鄂豫皖老家,可是那时候鄂豫皖正在闹灾荒,你差一点儿就饿死了。就是这双手,在你一岁半的时候,把你从老家抱了出来,抱到火车上。那时候我才是个营长,没有卧铺,我就把你放在座位上。火车走走停停,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人多的时候,我怕人碰着你,就弓下我的腰,用我的后背挡住拥挤的人群。两天两夜,条件那样艰苦,我也没有让你挨饿,没有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严丽文的泪水终于汹涌而下。
王铁山说,严丽文,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王铁山怎么就对不起你了?
严丽文再也控制不住了,失声痛哭,爹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爹爹……
严丽文向王铁山奔了过来,扑进王铁山的怀里。
门后的王雅歌泪流满面。
第二天早上出操的时候,王铁山和郭靖海在师部生活区的林荫道上散布。王铁山说,你有没有听到严泽光临终前对我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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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第四部分(10)
郭靖海含含糊糊地说,没有明确地说过什么,只说过王铁山老谋深算,会办事。
王铁山说,你老郭说话,一向是一根肠子通屁股,直来直去,怎么也给我弯弯绕了。
郭靖海左顾右盼,然后说,嗨,我这个人就是藏不住话,我干脆跟你说吧,严师长有一次跟我说,王铁山这个同志,战争年代胆大包天,和平时期心细如发。在二十七师军事干部当中,除了我也就是他了,遇到棘手问题,需要死缠烂打,我没精力,也没兴趣,全交给他,交给他就算交给清道夫了,他会披荆斩棘一路畅通,哪怕自己遍体鳞伤。
王铁山心里一热,这老严,还算公正。王铁山说,这是好话啊,你吞吞吐吐干什么?
郭靖海说,这只是一部分。严师长还说,王铁山这个同志在和平时期胆子越来越小,作为越来越平庸,那就只能给我当配角了。据说群众有句话,叫王铁山上什么山走什么路,严泽光上什么山开什么路。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们可以看见的,我死之后,王铁山要是当了师长,不出两年,二十七师的工作基本上就是个维持会了。
王铁山停住了步子,仰头看着杨树,突然笑了。老严啊老严,你也把我老王看得太低了。我没有作为?我一直都是个副手我怎么有作为?你不给我舞台,我怎么作为?可惜你已经完蛋了,你已经看不见了,我这回就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作为的。
那天上午王铁山什么事情也没有干。他想他必须反击了,他要以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向那个已经故去的自以为是家伙开战。
到了下午,王铁山让沈东阳通知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首长和有关科长,召开了一个“二十七师全面建设改革务虚会”,会上就教育训练考核、干部任用考核、战备机制转换等方面内容,部署有关科室进行调研,查找问题,制定改进措施。王铁山在做动员的时候用诗歌一样的语言说,二十七师已经走过了曲折而漫长的岁月,新的历史开始了。
王铁山说,行政管理方面的薄弱环节在哪里?就从炮团三连不假外出违反纪律的事件里找;安全防事故的薄弱环节在哪里?就从112号演习的事故里面找;战术训练方面的薄弱环节在哪里,就从双榆树高地战斗战例里面找?从现在起,我们二十七师要用主要的精力查找薄弱环节,把所有的薄弱环节夯实了,我们的基础就打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