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奕尴尬至极,苦笑着对上明显动怒的杨家姐弟,“莫谈国事啊缱妹妹,咱们是来赏字的,又不是集贤阁议事……这等话就不说了吧?”
“不是郡主先说起的么?”杨缱轻描淡写地扫向愣住的季静怡,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是深渊般的黑暗宁静,“郡主都不怕,煜行怕什么?况且这也算不得国事,说两句我外祖家罢了。”
“……”
什么叫迁怒?这才叫迁怒。
苏奕舌根发苦,看着面无表情的杨缱,总觉得那双眸子里透出的,里里外外都是“你们有胆子再让她说一句试试”——明明是漫不经心,却冷得他指尖发凉。
王家,那是能随便提的?十年前的大案葬送了整个琅琊王氏,丙申年翻案时牵扯了多少人,大半个大魏朝震动,世族、勋贵统统没能逃得了,甚至还牵扯出不少皇家子……
忘了午门斩首的厉王了?忘了至今被褫夺封号、废囚在宗正司的卫王了?还是忘了燕亲王是怎么成的大魏朝唯一亲王了?
真敢说啊……
哪怕个中细节一知半解,哪怕不懂那些明里暗地的博弈,可只要有人敢主动说起,杨家姐弟就敢将对方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皇家子又怎样?世族何时真正怕过天家了?别说季静怡是亲王府郡主,就是换了季景西,今日这话都得掂量掂量。
不管季静怡是不是故意的,杨缱和杨绪南都显然不想放过她,打定了主意要教她说话。
这就是世族的底气。
看着静怡郡主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苏奕简直头痛得不行。他和燕亲王府打断骨头连着筋,又恰好夹在中间,完全不能袖手旁观,只能出声,“缱妹妹,小五,静怡方才也是无心。”
杨缱与杨绪南如出一辙地挑了眉,齐声应道:“哦。”
“……”
苏奕嘴角一抽,太阳穴一跳比一跳重,“不如我做东,改道醉云阁?那的厨子近日推了道新菜,甚是不错,聊了这么久想必也乏累,去坐坐如何?”
季静怡惊讶地看向他,“奕哥哥?!”
“煜行好意,我们心领了。”杨缱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摆,直起身,摆出了她最熟悉的端正姿态,“时候不早,字既已看过,就不耽搁几位叙旧了,再晚怕是劳母亲等。”
她不想跟人谈王家,也不想再对着季静怡。大哥说的对,并不是所有事都要当场掰扯清楚的。
“姐姐说的是。”杨绪南笑眯眯道,“小王爷,郡主,苏哥哥苏姐姐,改日再聚吧。”
不出意料被拒绝,苏奕的神色越发无奈,刚要开口说什么,一旁的季静怡却再也忍不了杨家姐弟的模样,“奕哥哥好心请你们……”
“闭嘴!”从头到尾都沉默似铁的红衣少年终于开了口。
几乎同时地,季静怡条件反射般狠狠抖了一下。
“季静怡,道歉!”季景西严厉地望过去。
对方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不必。”杨缱平静地接话,“郡主并没说错什么。”
“姐姐走吧。”杨绪南上前亲自给她撑起伞,走到亭外,又回过头来嘻嘻笑了笑,“郡主见谅啦,实在有事在身,可别对我们生出什么不满啊,我看小王爷和苏哥哥脸色都不好呢……不如郡主再开口劝劝?毕竟您什么都敢说呢。”
杨缱垂眸和小五对视一眼,望向身后,目光在季景西难看复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继而深深看了一眼季静怡。
“诸位留步,告辞。”
说罢,再不看他们纷纷难看起来的神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叶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