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之夜不催,只掀起衣袍,同桑晚在一侧落座。
“阿九,你守在外面。”
离九拱手:“是。
离九将孙妈妈推了进去,关上了佛堂的门。
*
约摸过了半柱香,裴老夫人念完经,缓缓睁开眼。
她慢斯条理放下佛珠,孙妈妈立刻躬身将她扶了起来。
“来就来,这么大阵仗作甚?”
视线落在桑晚身上,她又蹙起了眉头。
裴谨之淡然一笑:“祖母清净惯了,孙儿猜您也想热闹一番。”
“呵。”裴老夫人端坐上首,下巴抬了抬:“让她下去吧,你我祖孙二人说说话。”
桑晚起身便想要退下,裴谨之拦住她。
“她是孙儿的娘子,自是听得。”
裴老夫人垂下眼,冷冷一笑,全然没有过去的慈爱,反倒像是一个精于算计的老妇。
“谨之,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孙儿清楚得很。”裴谨之提了提唇角,坦然无惧,“正如祖母,心如明镜。”
“很好。今夜真是个好日子,我的孙儿如今都能同祖母这般说话了。我这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祖母,你应该感到欢喜,没有铸成大错。”裴谨之眸光深沉。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裴老夫人微微抬首,半阖着眼。
“夜很长,想必祖母也睡不着了,索性听我说个故事吧。”
裴谨之理了理衣袍,似弹了弹灰,垂眸轻声道:
“多年前,扬州的畅春园戏班有一女子,偶得国公爷青睐一夜春宵,被纳入府。没多久,便诞下了一子。她就是赵姨娘。这段情事不知为何被钱路所知。
钱路本就是无耻小人,便以此为由,敲诈、胁迫她。为了顾全儿子的脸面,她唯有一次次以钱财封住钱路的口。
内宅妇人与外院管事来往不便,多是通过仆妇相传,一来二去,她身边的王妈妈就同那钱路勾搭成奸。
而有人又买通了王妈妈,许她重利,让她打着赵姨娘的名义去购置斑蝥毒素,趁机杀死赵姨娘母子。”
裴老夫人半阖着眼,纹丝不动。
“这幕后之手,便是您。是您让人偷偷将赵姨娘的前尘往事透露给钱路。本想他胁迫赵姨娘,您再抓奸,只是没想到赵姨娘并未从了她,反倒是王妈妈与他勾搭成奸。于是您索性收买王妈妈,布了这个杀局。我没猜错的话,您买通的杀手,此刻正在县衙大狱要灭口吧?”
桑晚在一旁听出了一身冷汗。
这老夫人看似慈祥,下手竟如此阴狠。
裴老夫人抬眼,神情冷漠:“那贱人红杏出墙,与情郎生下孽种,还堂而皇之养在裴府,我怎能容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父亲!裴氏血脉不容玷污。”
“祖母,您糊涂。”裴谨之摇了摇头,从袖袍里掏出一张纸。
廖妈妈接过纸,递给了裴老夫人。
“这是扬州官府的身故切结书。您若细查,便可知当年父亲将赵姨娘带入府前,那情郎就因与人酒后斗殴身亡了。无宴是父亲的血脉,毋庸置疑。”
裴老夫人布满青筋的手颤抖得厉害:“无宴……无宴他是裴氏血脉?”
她痴痴地望着廖妈妈,又将手中的纸攥在怀中,捶足顿胸、追悔莫及:
“是我……我杀了我的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