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怕这一声儿子之后又跟着逼他复仇的话,怕母亲颠三倒四的咒骂,怕自己一说话,又让母亲想起什么,挂掉后还要外公来收拾他们母子俩的烂摊子。
&esp;&esp;外公是陈贤最为感激又愧对的亲人。
&esp;&esp;只是有血缘关系,其实也说不上有多亲。
&esp;&esp;记忆中小时候见过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叫他“孙儿”,但年代太久远,他也对不上那到底是不是后来和他通电话的这个老头。
&esp;&esp;当年妈妈不顾家里强烈反对也要嫁给那所谓的“真爱”,和娘家撂过狠话,老头赌着气,多少年不和他们来往,都是通过外婆才有些许联络。所以曾经的他对外公的印象非常有限,只知道他曾有个一官半职,不过早早就退休了。那时候母亲总说外公是中了坏人的套了,可也没见他能东山再起。
&esp;&esp;再后来外婆去世了,母亲又因为离婚的事变得魔怔,本就孤僻的外公更不常出现在陈贤的视野里。
&esp;&esp;事情一步步失控,陈贤都从未想到过求助于他。
&esp;&esp;直到他受不了了,亲手把母亲送进精神病院。
&esp;&esp;笔尖悬在那张入院申请表上的联系人关系一栏,陈咸久久写不出“母子”二字。灵光乍现般,他突然想到母亲也有她自己的父母。就这样一念之间,像丢垃圾一样,把生他养他十八年的母亲丢回给了她自己的爸爸。
&esp;&esp;外公从隔壁市赶过来的时候,陈咸已经回学校上课了。这个不熟的老头,顺理成章成了母亲的监护人。
&esp;&esp;那段时间,祖孙俩曾短暂地相处过一阵。
&esp;&esp;陈咸心里愧疚,总是躲着外祖父,故意无视他每天早上给他挂在房门上的早点,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躲到深夜才回家,周末也借口说学校补习,找个地方坐着刷题。
&esp;&esp;老头不气也不恼,没摆出家长的做派,也没刻意管过陈咸,甚至都没更多尝试渗透进他的生活。好像比起这个已经成年的外孙,他更惦记老家里养的花和热带鱼似的。
&esp;&esp;没多久,两边办好了转院,外公就带着他疯掉的女儿回了自己家。
&esp;&esp;“你在这出生长大,不愿意跟我,我理解。钱你拿着,要买书交学费的。爷爷老鳏夫了,用不着这么多……”
&esp;&esp;临走前,老爷子拿出一本存折交给陈咸,还掏出里面夹着的纸条,给他看上面那串写得大大的阿拉伯数字:“家里电话不会换,有事儿找我,你就打电话,我再过来。我不指望你孝顺我,但有空常来看看你妈……”
&esp;&esp;老爷子从没对他说过这么多话。都嘱咐完,最后还撂了一句:“放心,孙儿,有我老头子在,还能撑住天,老咸家的儿孙永远有归处。”
&esp;&esp;陈贤想到这,心里更加难过。
&esp;&esp;外婆去世的时候好像是七十岁上下,如果老两口一样大,算下来外公今年也有八十好几了。
&esp;&esp;陈贤看到自己的脸被屏幕的光照亮,映在玻璃上,在黎明前的夜色背景下显得那么苍白。雨水从树杈上滴落的细碎声音,像可怖的倒计时。
&esp;&esp;自己的不负责任,迟早会重新暴露于光天化日。
&esp;&esp;自己这按捺不住的感情,迟早会让他们承受恶果。
&esp;&esp;都是自己的作为或不作为,在助演这件事。
&esp;&esp;至今没能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同时面对母亲和高明。
&esp;&esp;窗边这么冷,冷到陈贤感受到一种毛骨悚然的畏惧。这感觉他很熟悉,就和中学时代发现母亲要去伤害高明那时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