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杉:「11点多,刚到机场。」
林姝:「我发烧严重了,38度多。」
言杉:「抽屉里还有布洛芬。我早上没给你拿,感觉低烧不用吃退烧药。」
林姝:「我来医院了。」
言杉:「嗯,打点滴好的快一些。」
反反复复在屏幕上敲着下命令的话、提要求的话、明确诉求的话。敲一遍,删一遍,林姝好像永远都克服不了自己。那句“不要去出差,来医院陪我看病”,好像是难以启齿的话。那句“我不是感冒那么简单,可能是比较严重的病”,好像是张不开嘴的话。
躺在b超室的床上,医生手中冰冰凉的操作柄推着冰冰凉的透明膏,专往林姝腹部最痛的位置压。
“姑娘……”医生脸上捂着口罩,只有一双大事不妙的眉眼露在外边:“你自己来的?还是家属陪你来的?”
林姝暂且忘掉对家属的埋怨,轻声回答:“我自己。”
“我给你说个话,你别太担心啊。”医生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抬起操作杆,又重新摁上去:“看见这个地方没有?这里看起来不太好,你需要赶紧转妇科,或者……或者转肿瘤科……”
“什么意思?”林姝看不明白电脑屏幕上那些抽象的图案到底代表着什么。
“转哪个科都无所谓……真是肿瘤的话,反正最后两个科要会诊的……”医生收起操作柄,扔给患者几张纸巾,继续交代:“不用重新挂号,拿着我给你出的检查报告,直接去妇科或者肿瘤科的护士站,让护士给你安排医生。下午估计还要做很多检查,你让家属赶紧过来陪你吧。发烧和腹痛的直接原因应该就是腹水,甭管我刚才b超里看到的那个东西是不是肿瘤,你都要做手术。”
“做什么手术?”
“腹水手术啊!腹腔、盆腔都有积液,卵巢位置有疑似肿瘤的病灶。发烧、腹痛是腹水导致的,腹水应该就是这个病灶引发的。不管你卵巢上这个玩意是什么,都要先做清理腹水的手术。赶紧联系家属吧。”
从妇科医生接诊室里出来,林姝拿着pEt-ct和cA125的检测单,魂不守舍的往收费大厅走。
电话打给言杉,言杉关机了。
坐在ct室外排队时,林姝反反复复看着超声诊断书上“卵巢癌”三个字,又反反复复的用前边的“疑似”两个字来安慰自己。
从ct室出来,林姝在放射科医生的脸上看到了更不乐观的表情。
做cA125检测的时候,她腿有些发软,耳朵有些发空。
在医院找了个僻静背人的地方,林姝点燃一支烟,再次把电话打给言杉,还是关机。
半盒烟吸完了,林姝似乎已经顾不上感受肚子的疼痛,也顾不上在意发烧的虚弱,认真考虑着在哪里治病的问题。
在北京治病吗?她不想做那种连累女朋友放下工作去分心照顾的人,就像小时候不想做那种连累妈妈不能专心上夜班的小孩。
回宝鸡治病吗?虽然妈妈能在她住院的时候照顾她,但是她好像很不习惯做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
又点燃一支烟。林姝经常会有那种无所依傍的不安全感,今天格外强烈。强烈到林姝吧嗒吧嗒的掉下眼泪来。
从超声到妇科,从pEt-ct到cA125,每位医生都在问林姝“家属一起来了吗”“你的家属呢”,每个医生也都在叮嘱林姝“下午最好让家属和你一起来”。
她心里很明白,只要轻描淡写的回复一句“没有家属”,并不会对医生和诊疗进程有任何影响。可是……她很想有家属替她楼上楼下的跑,很渴望在看到医生们悲观而怜悯的眼神后能被家属揽住肩膀。更奢望能有家属替她去听那些不祥的词汇和诊断,然后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转述给她听,用世界上最安全的怀抱护着她逃避一会儿。